陈一权点了点沈俊手里的文件夹,“你现在也回去睡一觉,养足精神。
记住了,小俊,仔细观察!然后严格!严格的!按照你小师弟的步骤再做一次。”
说罢,陈一权背着手哼着小调便施施然的走了。
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不仅仅是沈俊,就连刘浏都懵逼了。
这啥意思?
刘浏觉得有些搞笑了。
这老头是不是糊涂了?
别人沈俊都说了,已经按照那小王八蛋给出来的实验步骤做了五次了,还怎么严格?!
难道说,这个实验里,还存在一些隐藏的玄学咩?
是跨进实验室的脚不对,还是没有做实验前没烧香拜佛,或者说,没有跪着点板子?
傻站在那里的沈俊,拿着文件夹,望着老师的背影,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沈俊很清楚,治学一向严谨的老师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说的。
所以,到底是哪出错了?
特么的,整个实验步骤,他每个字都能背下来了!
难道小师弟当初做实验时在那跳的大象舞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刘浏在一旁观察着沈俊的反应,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同情。
他看得出来,沈俊是一个认真严谨的学者。
对于实验的执着和对结果的追求让沈俊陷入了困境。
而陈一权的话,无疑给了沈俊更大的压力。
“沈老师,”刘浏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看你也挺为难的,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聊聊放松一下,换换脑子?”
沈俊转头看向刘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好半天,他才想起面前这位是谁。
和他同一天去报到的刘浏,校长大人的外甥,自己小师弟的‘联合导师’。
但他也很清楚,刘浏是有真本事在身的,科研成果很是能打。
不然,也不可能那么年轻在之江大学就评上了副教授,而自己还在为副研究员而奋斗。
沈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刘老师。”
毕竟,这位是自己那便宜小师弟的另外一个导师,虽说是挂名的,但也要尊重。
就是这辈分不好喊了。
俩人一同走向了休息区。
作为邀约者,刘浏准备顺手从自动贩卖机拿出两罐咖啡,以创造一个良好的聊天气氛。
他是想着从知情人的嘴里,了解了解卿云这个人的情况,然后决定自己对待卿云这个便宜学生的方式。
学术方面的,而非企业方面。
卿云的另一层身份,企业家的成就和造诣,这不是他能评价的,这一点他很有自知之明。
但科研、学术方面…
社会上有句话叫做不怕二代败家,就怕二代创业。
这句话刘浏认为,放在卿云身上同样适用。
如果卿云一心向学,那无所谓。
有陈一权这种泰斗在前面把关,自己就当个透明人在他论文上签字完事。
这本来也是所有人都希望看见的,也是自己这个导师身份最大的作用。
可要是卿云真的有学术不端的行为…
别说是既定事实了,哪怕是有一点苗头,刘浏都想立刻把这个联合导师的身份给辞了。
学生学术不端行为,老师也是要负责任的。
而卿云的那一层企业家身份,只会把事情的影响扩大。
而陈一权作为退休老头,是不用担责任的,锅是他背。
刘浏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学术生涯的清白,可不能被这么稀里糊涂的给毁了。
就算要死,也得做个明白鬼。
一边想着,他一边摸出钱包准备塞纸币了。
然而,此时让刘浏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这台自动贩卖机并不支持投币。
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投币口,只有一个黑盒子在门把手上,一看就知道是接触式ic卡…
沈俊见状,也是一愣,随即赶紧过来掏出自己的工牌刷了一下,选了两罐咖啡。
咚咚两声,易拉罐落进出物口,沈俊连忙拿了出来递给了刘浏,“刘老师,这边请。”
而刘浏则是一脸尴尬地看了贩卖机一眼,跟着沈俊往休息室走去,心里暗自吐槽着,‘特么的,这是国中之国吗?’
沈俊见状,也明白是啥,赶紧打开了话匣子,试图缓解尴尬,
“刚刚让刘老师您看笑话了,其实我那小师弟平时也不是这样的。”
他在心里也在吐着槽,一向做事面面俱到的小师弟,这次是怎么了?
不是说早就安排好这个校长的外甥来做联合导师吗?
既然都是自己人,也不知道提前给面前这个导师给办个实验室卡的!
沈俊哪里知道,卿云和刘浏压根儿就没见过面。
可卿云早和老校长有言在先,他要的是个透明人导师,是校方给他安排好帮他处理杂事的,类似助理,越年轻越好。
而老校长也算是老了为自己外甥谋福利,大家心知肚明这是一场py交易。
所以,卿云认为,他是带着这个透明导师飞的,自然不会有多客气的,更不会主动上门去拜访。
而偏偏刘浏也是一个傲气的种。
他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导师去拜访学生的!
所以,他也不去主动找卿云。
他最初以为卿云不过是因为企业家要做某个行业,有个学位在业内好说话,这在现在的业内,其实很普遍。
本质上是一场交易。
但现在这么看来…
毕竟连续在实验室里肝70个小时的人,你没法厚着脸皮说人家是来混学历的。
而如果卿云没有学术不端行为的话…
这个几率,从陈一权的态度来看,还是存在的。
这一点,他还是相信这位泰斗的。
毕竟,陈一权和普通学者不一样,一个没有任何公开论文发表的泰斗,这代表着他这个人就是国之重器。
这事,纯属懂的都懂,不懂的也接触不到。
刘浏不敢想下去,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开了口,“没事,挺正常的。
你也别叫我刘老师,我那导师身份,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挂个名。
我们各论各的,你年长两岁,我叫你一声俊哥。
而我,你随意称呼就是了,小刘,老刘,都行。”
沈俊点了点头,刘浏的直率让他觉得很舒服,“那我就不客气了,老刘。”
刘浏笑着递过去一支烟,“怎么,遇上难题了?”
沈俊接过烟,点燃后郁闷的吐出一个烟圈,“我估计你刚刚也听明白了。老刘,科研这东西,有时候真的让人头疼。”
刘浏眨巴眨巴眼睛,趁势递着话题,“你也别多想,我相信陈教授的话,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沈俊苦笑了一下:“我也相信老师,但…”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低着头砸吧的烟。
刘浏看着沈俊,决定直接切入正题,“俊哥,卿云的实验结果无法复现,这事儿你自己怎么看?”
沈俊皱了皱眉,显得有些无奈,“我也不清楚,卿云的实验步骤我看了无数次,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但就是无法得到相同的结果。
但我老师说得又是那么笃定,我现在甚至怀疑是不是我们的实验设备出了问题。”
刘浏定定地望着他,“所以,其实…你觉得他这个结果是假的?”
沈俊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倒也不至于,他没这个动机。我其实…”
他顿了顿,犹豫了半天,而后悄声说道,“你也不是外人,也是他的导师,我其实是怀疑我那小师弟自己实验时某个环节出错了。
不然我真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也可能是我一叶障目了,你帮我看看,这是他的实验记录。”
说罢,他将文件夹递给了刘浏。
这也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是制备多晶硅时一个中间产物的生成。
只要是这个行业的人,都知道会生成这种产物,但是没人能像卿云一般得到这么高的得率。
并不是什么机密,至少以刘浏是卿云联合导师的身份,是可以看的,毕竟以后如果发表文章,刘浏是要署名的。
而刘浏心知肚明沈俊为什么这么说,就是在自己面前给卿云打圆场。
但要说没动机?
他一边看着卿云的实验记录,一边撇了撇嘴,“怎么没动机,图名嘛,其实可以理解的,他才多大?”
这话沈俊不好附和的,尽管他心里也有这个猜测。
他叹了口气,“没法子,老师既然定了调子,我就得重新做。”
刘浏皱着眉头看着实验记录,先是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而后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揪自己的头发了。
不得不说,这实验记录本记录得太漂亮了,工工整整的字迹就不说了,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全是科研人的严谨和细致。
他仔细审视着卿云的每一个实验步骤,每一个数据记录,每一个可能的变量。
刘浏知道,科研中的每一个小细节都可能是关键,他不想错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俊哥,”刘浏突然抬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这个实验步骤,你确定都按照卿云的记录来的吗?有没有可能是操作过程中的微小差异导致了结果的不同?”
沈俊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我确定,每一步我都严格按照卿云的记录来操作。
甚至有些步骤我还重复做了好几次,但结果还是一样。”
刘浏的眉头紧锁着,他知道,如果沈俊的话是真的,那么问题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
因为这个记录,他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刘浏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的实验记录都不可能有卿云那么详细。
甚至,他感觉卿云写的就不是什么实验记录,而是一份教案。
实在是太详细了,生怕别人看不懂的。
每一步的原理、操作手法都批注的非常详细。
怪不得…
如果这个记录是真的,刘浏觉得换做是自己,面对别人的质疑,可能比之前卿云表现的还要暴躁。
这特么的纯属喂饭吃了。
可偏偏这么详细的实验记录给出来了,别人却无法复现?!
刘浏抠着自己的头皮都想不出来是为什么。
沈俊心知肚明刘浏的烦恼,因为当初他也是如此。
一方面感慨着这妖孽小师弟的‘科研圣体’天赋,一方面打死也想不通为啥就不对。
见刘浏也搞不明白,沈俊郁闷的掐灭了烟,“没事,老刘,你待会去慢慢看。我按老师说得,今天先休息,无非便是浪费五天嘛。”
刘浏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目光没有从实验记录本上挪开一毫。
沈俊见状也是苦笑了一下,科研人都是这个吊样。
他起身找人去给刘浏办实验室卡。
作为卿云的便宜师兄,这点面子他还是有的。
好吧,只是要找某个弟媳妇儿签字…
倒也不存在什么泄密的可能。
三楼以上高级别的实验室他确实没法替刘浏开通权限,他都去不了。
但三楼以下的基础实验室是没问题的,任何一个復旦大学正常的工科老师都有使用权限,只是需要申请开通这个手续而已。
坐在休息室里,刘浏的眉头直接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的目光在卿云的实验记录上来回扫视着,试图找出其中的破绽或者叫做疏漏。
但是,这份记录实在是太过完美了。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数据都详尽无遗,充满了老一派科研人的风格。
不愧是陈一权教授的关门弟子。
没法子,老一代科研者在最初从事科研工作时,面临的困境是后世无法想象的。
在那个一穷二白的年代,全国连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人都寥寥无几。
许多从事科研辅助工作的人员不过是念过几年私塾,识得几个字。
而系统工程下,什么摇瓶子的人在之前根本就不懂化工相关知识。
所以当时老一代的科研者一边要做科研,一边必须进行‘传帮带’的工作。
不仅仅是带学生,一些地方甚至要教刚放下枪的大头兵做实验,人手太缺了。
所以,他们必须将实验记录写得事无巨细,连摇瓶子的次数都要一一记录,以便任何识字的人都可以按照记录操作。
不知过了多久,接过沈俊递过来的实验室的卡,刘浏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谢谢,脑子里全是问号。
沈俊见状,也是无奈的笑了笑,转身回实验室去做自己的事,别瞎耽误功夫在旁边等了。
他很清楚,做科研要有铁屁股,一旦进入深思状态最烦的就是被别人打扰。
那边的刘浏枯坐在那,脑子里不断模拟着变化过程,直到夕阳西下肚子咕咕叫才反应过来,特么的自己连中午饭都没吃。
刘浏一脸无语的起了身,他能推演全靠这个事无巨细的实验记录。
理论无懈可击,但要想知道结果,看来只能自己动手做一次了。
想到这里,他郁闷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没事好奇心那么重干什么!
特么的要白耽误五天功夫了!
说不定还不止五天。
一边走着,他一边再次仔细看了看实验记录,掐算着时间。
算完后,刘浏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个神经病实验光是设计反应时长就是68小时!
靠!别说五天了,要是不抓紧,一周都有可能。
他的《最终幻想》还没通关啊!
刘浏没好气的再次翻着记录本,看在哪里同步操作可以节省时间。
多个步骤同步进行,这是对实验流程的极致优化,不仅节省了时间,也提高了效率。
但同时也意味着对实验操作的极高要求,和对实验结果的精准控制。
但是,刘浏还是只能失望。
因为卿云给出来的,便是最优化的程序。
突然间刘浏直接愣住了,傻傻的站在原地。
半晌,他像是疯了一般就往实验楼跑去。
一边跑,他一边骂着,“变态!死变态!特么的他就是个外星人!”
2月27日,早上7点半。
沈俊匆匆来到实验室楼。
清晨的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洒在他的身上。
沈俊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快步走向实验室。
早起的鸟儿有没有虫吃或者被不被鸟吃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不去抠时间,只是早九晚九的,卿云那实验五天都做不完。
当他路过一间实验室看着亮着的灯时,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没想到,在这个时间点,还有人比他更早来的。
e…三楼那个变态小师弟除外。
那是肝帝。
透过半开的门缝,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刘浏,那个和他年纪相仿,却已经展现出非凡才华的年轻学者。
刘浏正翘着二郎腿,一脸轻松地盯着液相色谱三重四极杆质谱联用仪的屏幕,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
沈俊轻轻推开门,倚靠在门口,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屏幕上有美女不成?”
嘴里还吃着东西呢,化工实验室不做防护还是不要随便进的。
病从不从口入不好说,老话说得好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但是化工实验室里的化学品可不是开玩笑的。
刘浏听到沈俊的声音,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他冲沈俊招了招手,“快,俊哥,等的就是你,快来看看这个数据!”
请:guoqi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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