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看着张四维说道:“像我们这样的大族人家,若是从外头杀进来,就是陛下也杀不绝,你没发现吗?哪怕是被抄家的顾氏、徐氏,眼下的林氏、伍氏,陛下杀人也就是杀个家主和一堆佣奴、家人罢了,剩余人都流放到边方,过几年风力一过,都要回来。”
“就连靖难时候,那些建文朝的众臣,已遭处决示众,仁宗朝时候也都赦免了他们的家眷,他们的家属沦为官籍奴仆者,都释放为民,发还他们田地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这个道理,就连盛传被诛十族的方孝孺,不照样是人丁兴旺吗?”
万历年间不断有风力渲染方孝孺的冤屈,而后朝廷核查了一下当年流放的名单,方孝孺家人流放到,浙江、江西、福建、四川、广东的后人共有一千三百多人。
若方孝孺真的被杀了十族,哪来的这么多的族人?
嘉靖年间,松江人俞斌自称方孝孺的后裔,还喊冤,一些个士大夫为俞斌编纂了《归宗录》鼓噪风力舆论,后来宁海方氏,就是方孝孺的宁海方氏状告官府,俞斌是假冒的,才了结了这场风波。
方孝孺被诛十族的说法,根本就是南衙一些文人士大夫为了明抗位置,刻意制造出来的冤假错案。
王崇古颇为真切的说道:“大族人家,怎么才会死?自杀自灭耳,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把自己搞得人神共愤,搞得天怒人怨,你不死谁死?”
“不是这样的。”张四维立刻说道:“嘉靖八年的时候,清丈厘清京畿勋戚权监占地,张太后父兄的一百万亩田都被夺了去!这不是生夺吗?”
王崇古伸出一根手指大声的说道:“一百万亩田!一百万亩田!一百万亩田!”
“孝宗的张皇后父兄,凭什么侵占一百万亩的田!徐阶就够贪的了,他才占了四十二万亩!张氏一家就占了一百多万亩!”
“就凭他家闺女嫁给了皇帝吗?那一年,整个京畿八府一共查出了三十万顷的侵占,他家就占了一万顷!定国公、英国公、成国公三个国公府加起来才两万顷,他张家就查了一万顷出来!”
“当今圣母家人一共才四千亩地!伱看朝廷有谁去对付武清伯李伟?李伟要四千两银子修宅子,太后非要给,朝廷也是想了办法走工部的账,户部出钱,张太后父兄,在世宗皇帝入京之后,居然还想要像在弘治、正德年间那样猖狂!”
“是朝廷不仁,还是权豪不义?”
如果对孝宗的皇后张氏父兄的为非作歹稍微了解,再对比当今圣母李太后的家眷,就发现了差别,武清伯李伟为了四千两银子,闹了多半年。
张氏父兄,直接侵占了一百万亩的田。
张四维和王崇古已经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舅舅,算了,咱们不说这个了,舅舅的毛呢官厂办得如何了?”张四维不再说朝中之事,有分歧很正常,围绕着分歧持续争吵,只会失去了亲亲之谊,张四维打算说点共同话题,赚钱。
王崇古疑惑的问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这钱嘛,大家一起赚呗。”张四维笑着说道:“能不能请一份永定毛呢官厂志书,我自己办一家毛呢厂。”
“可以。”王崇古十分爽快的答应了,张四维要是只对钱感兴趣,王崇古还是认这个外甥的,毕竟是亲外甥,可张四维整天对钱不感兴趣,搞那些诛九族的事儿,王崇古就不能认了。
永定毛呢官厂志是否可以外传,王崇古专门询问过陛下,陛下的回答非常明确的说可以,本来就是羊吃马、羊吃人的把戏,水草就那么多,羊多了马少了。
俺答汗也好,土蛮汗也罢,就失去了战场最恐怖的机动力。
羊毛生意,规模越大越好,规模越大,草原越弱,朱翊钧没有军事天赋,但是经济天赋还是有的,搞一搞经济战,削弱敌人的实力,让戚帅的攻伐更加轻松一些。
王崇古令人拿来一本宫刻本的官厂志,这是三经厂出品的精品,里面的内容包括了官厂的所有增补,官厂志可以在皇庄直接购买,价格比较贵,一套3000两。
“好生麻烦。”张四维翻阅了几眼,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没想到就一个洗羊毛都能复杂到这个地步。
王崇古嗤笑一声说道:“赚钱还嫌麻烦。”
张四维心满意足的拿着书走了,而王谦再次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低声说道:“父亲啊,他真的要赚钱吗?”
“这个钱他赚不到的。”王崇古摇头说道:“这买卖看似是鲜花锦簇,风越大,鱼越贵,利越厚,就越难,实则是烈火烹油啊,张四维啊,他做不明白的。”
“儿呀,你切记了,张四维这种人为何如此思索问题?与其说是坏,还不如说是无能,我不坏吗?但是我能做事。他张四维要是能把毛呢生意做明白,也算是能干的人了,能干的人,需要花言巧语摇唇鼓舌?”
“早就轰轰烈烈开始做了,做成了,就把所有人的嘴堵上了,就像元辅一样,考成法多难,他不还是做成了吗?”
“不弘不毅之徒,能干成事儿,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爹我不同,你爹我是不弘而毅之辈,没什么心怀天下的野望,就是为了赚钱,也能做成一点事,比如赚钱。”
王谦则摇头说道:“可陛下和元辅说,爹办事得力,西北安土牧民有功,年前陛下还在皇极殿大朝会,专门下了道圣旨,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给爹加了太子少保啊。”
王崇古想了想说道:“这就是张四维走进了死胡同里,庆赏威罚这四个字,他只看到了威罚,没看到庆赏,朝廷这羊毛生意,真的一直给咱们老王家分一成利,现在还不显眼,一年分几万两银子,明年就是十几万,再过几年,陛下肯给,咱们也不能明晃晃的要。”
“父亲说的是。”王谦给自己分类了下,他其实也没有心怀天下的弘,但是他有毅,矢志不渝的收买张四维身边的人,在张四维要办出诛九族的坏事时,就开始动手。
有其父,必有其子。
父子二人都是不弘而毅之徒,他们心里压根就没什么天下,就是为了赚钱。
王崇古再摇头对着王谦说道:“我为什么说张四维蠢而且无能呢?”
“你看这次的修纂大明会典,他就不去想方设法的混个副总裁当当,让马自强给抢了去,你说他不是蠢而无能?这么大的功劳,就像当初他重录分校《永乐大典》一样。”
修《大明会典》绝对是大功一件,张四维的确不是张居正的党羽,但是张四维动动关系,混不到总裁、副总裁,混个编修官,那也是资历。
但是张四维连个编修官都没混到。
大明小皇帝朱翊钧在监工,他在给皇城安装避雷针,这东西并不算新奇,早在汉朝的时候,宫殿的顶部会安装一个一块鱼尾形状的铜瓦。
而大明皇宫的五脊六兽,都有一个金属的舌头,伸向天空,舌根连接着一根铁线,延伸到地下,用于避雷。
但是这根铁线不会刷漆,所以偶尔也会有触电和火灾,而且舌头太小了,容易引起散击现象,而新的避雷针则是三尺长的铁杆,用棉布侵蜡再加刷漆的铜线为引线,引入地面。
朱翊钧还做了一件很有趣的试验,雷击磁铁营造法,就是利用大明皇宫地势高容易引雷的特点,在铁块上进行多次缠绕漆包线,产生磁场,进而制作磁铁。
为了让电阻尽量的小,朱翊钧选择了专门做了一组对照实验,一组用银线,一组用金线,一组用铜线,来试着制造。
皇宫,就是朱翊钧的试验场。
朱翊钧主要还是为了引雷,至于营造磁铁,那只是顺带,动心起念充磁实验,主要是为了选石英石矿。
大明烧制的玻璃有的时候会带有浓烈的绿色,从玻璃变成绿色琉璃,这是因为里面有铁料伴生物,大明负责烧玻璃的工匠,已经发现了绿色和铁有关,供给皇宫的无色玻璃,就是用磁铁选过,但是磁力不够大,而且容易消磁。
大明烧制玻璃的流程是,粉碎除杂分级擦洗磁选,但是一些弱磁性的铁,就无法除去了,就必须用上强磁。
对于玻璃带绿色,大明工匠们选择的办法是简单粗暴的,宫里用的光学仪器玻璃,全都由天然水晶直接粉碎磁选后烧制。
陛下和钦天监用那几块玻璃,直接用水晶烧制而成,这年头天然水晶是宝石之物,为了让皇帝看清楚,直接用水晶,这就是一个皇帝在万历年间拥有的无上权力,理论上,天下所有人都在为朱翊钧一个人服务。
当然那只是理论上,就像皇帝是已知世界最高统治者一样的理论上。
朱翊钧并没有禁止这种行为,但同样,他也想要用闪电来充磁,来进行进一步的磁选。
磁铁的需求迫在眉睫,大发明家朱翊钧,开始了在万历四年四月,窃取雷公之力,制造磁铁。
制造磁铁需要直流的高压电压、需要电阻极小的线圈、需要铸铁合金块,铜铁合金。
而这些,朱翊钧都不缺,电阻极小,朱翊钧直接用上了金线和银线,如果铜线够用的话,手指头粗的金线和银线,也是要收回的,那都是钱。
至于电阻、电流、电压这些玩意儿,朱翊钧根本就不考虑,他都要借雷公之力制造强磁了,还要计算这些?
大明的四月已经进入了初夏,雷雨天气正在增多,如果实验成功,大明的磁铁生产基地将选定在雷雨天气极多的广东雷州,雷州之所以叫雷州,就是因为雷多。
朱翊钧监督着大明宫宦们爬上爬下,将所有的避雷针全都安装完毕,引雷塔也搭建完毕,万事俱备,只欠雷暴了。
这些伸向天宫的避雷针并不精美,张宏觉得有失皇室威严,想要装饰一番,但是朱翊钧用尚节俭否定了张宏的提议,装饰什么,花那个钱干什么,就这样就挺好。
小皇帝带着一群小尾巴回到了乾清宫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些宫人在频繁的忙碌着,从宫里搬出了一堆一堆的东西,朱翊钧一愣,随即赶忙走到了李太后和陈太后的面前。
“见过母亲、娘亲,这是要做什么?”朱翊钧疑惑的问道。
李太后笑着说道:“移宫。”
“前段时间,朝臣们就开始上奏,说皇帝啊,睿哲渐开,本宫不适合继续住在乾清宫里看奏疏了,他们以为我乐意看那些奏疏啊!既然提了,不搬,又要喋喋不休,慈宁宫收拾停当了,我搬过去住。”
“皇儿日后只有一个人吃饭了。”
“吾日后不能视皇帝朝夕起居,皇儿做事定要惟谨,这张宏还算不错,算是贴己之人,就是这乾清宫有点冷清了,来来回回就那六七个人伺候着。”
“先生亲受先帝托付,其朝夕纳诲,终先帝凭几之谊,皇儿定要好好听从教导,咱大明真的折腾不起了。”
李太后和陈太后是极为轻松的。
在她们看来,国朝正在稳中向好,皇帝英明神武,弘毅士人,内阁有张居正、吕调阳,而廷臣大体已经堪用,张翰离朝,马自强取代了万士和做了礼部尚书,廷议多数也是商量着来,而大明皇帝也有专管治权,朝臣们被皇帝训的抬不起头,这大明军也一直在打胜仗,国帑开始充实了起来,连让皇帝修省节俭的奏疏都少了许多。
也是时候了,皇帝正在长大,再在乾清宫待下去,怕是要骂她这个李太后是妖后了。
李太后真的不贪恋权柄,朝臣们一说,李太后就直接动了心思,慈宁宫收拾了四个月,总算是收拾好了,就连潞王朱翊镠也会到慈宁宫住到十三四岁的年纪。
当初张居正请李太后到乾清宫,主要目的是看着点小皇帝的学业。
“不是说大婚之后再搬离吗?”朱翊钧当然看到了那些奏疏,张居正贴了空白浮票,朱翊钧直接画了x。
可是李太后看到后,就打算归政,相比较历史上那些因为权力,闹得母子反目成仇的太后皇帝们,李太后直接撒手,就显得非常的难能可贵了。
比如宋仁宗皇帝直到刘娥刘太后离世,二十四岁才开始亲政,亲政之后,宋仁宗才知道,叫了二十多年的亲娘,根本不是亲娘,亲娘是李宸妃。
宋仁宗号恸顿毁,甚至发兵包围了刘太后家人的家宅,最终并未发作只能作罢。
反观李太后直接轻飘飘的留下了一句,要好好听先生的话,就准备离开权力的核心了。
李太后实在是对朝政有些厌倦了,不懂还必须要懂,小皇帝整天唠叨那些治国的原理,有些李太后能懂,有些她真的弄不太懂,索性小皇帝明事理,直接交给小皇帝便是。
“娘亲啊,再待下去,怕是各种乱七八糟的话,传的哪里都是,先有何心隐,再有曾光,又冒出个余懋学来,娘亲回慈宁宫享清福去了。”李太后摆了摆手,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儿呀,娘亲给你留了个侍女,这王夭灼,长相秀丽,这身段也不错,而且关键是身世清白,这近前伺候,最主要的便是身世清白。”
“裕王府潜邸旧眷又如何呢?那张秋菊还不是吃里扒外!”
“身世清白好啊,连个自己的亲戚都没有,而且对皇儿死心塌地。”
李太后看上王夭灼三个原因,长得好看、好生养、身世清白,孑然一身,最适合伴驾左右,其他的通情达理、聪明伶俐都是加分项。
至于身份卑贱,小民出身,李太后自己本身就是小民出身,逃荒入的京师,穷困潦倒的时候,李太后的生父李伟直接把李太后送到了裕王府做了侍女,说是送,其实就是卖。
朱翊钧并没有过多的挽留说道:“孩儿会过去看娘亲的。”
“嗯嗯,娘亲走了。”李太后看皇帝听懂了她这个母亲的意思,她的意思很明确,多子才是多福。
李太后和陈太后摆了摆手上了轿撵,向着慈宁宫去了。
初一十五是必须要去请安的,其余时间想去看也不多远的路。
朱翊钧看着王夭灼,打量了一番,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说道:“日后你就住在乾清宫吧,还到内书房读书,也到皇叔那里学乐理。”
“奴婢遵旨。”王夭灼行礼领命,她对于李太后的安排,没有任何的不满,王夭灼没有任何反对的想法。
从李太后把她叫到跟前的那一天起,王夭灼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她没有不满甚至是感恩戴德。
皇帝陛下让缇骑追查了陕州卢氏,为她的父亲报仇,她早已做好了打算,衔草结环以尝圣恩。
而对于面前的皇帝,王夭灼就更没有不满了,即便是抛开了皇帝的身份,小皇帝本身也是一个很可靠的人,哪有天生贵人天天被陪练打的?当然这贵人更多的时候都是在打别人。
只是王夭灼总是觉得面前这个皇帝,蔫儿坏,眼睛珠子一转就是个主意,怕是日后免不了被欺负。
“今天就开始通房吗?”王夭灼略显迷茫的问道,通房可是人生大事。
朱翊钧看着王夭灼笑着说道:“你?小豆芽,再发育发育吧,朕可是习武之人!尔还承受不住攻伐。”
十三周岁小皇帝身体还在发育期,朱翊钧最近的武道进步较快,青春期当然会有点冲动,也不是克制,主要为了发育。
王夭灼虽然底子不错,但还是得再发育发育,跟个豆芽菜一样,朱翊钧又不是泰西的神父,好这口。
朱翊钧一直得到了四月中旬,才等到了狂风骤雨来临。
四月十三日,正中午时候,天空的积雨云将天日掩盖,正中午就变的如同晚上一样的昏暗,时不时有电闪雷光在云层中不断的闪耀着蔓延,轰鸣之声阵阵,狂风卷动,黑沉沉的阴云将整个天空压的极低,暴雨随时可至。
朱翊钧已经反复下旨,让下雨天所有宫宦远离引雷塔,谁不听诏令,被雷劈了,就自认倒霉。
引雷塔三十多丈高,几乎和大报恩寺琉璃塔一样高,直挺挺的伸向天空。
朱翊钧站在窗口,任由狂风夹带着清凉之气,吹动着帷幕猎猎作响。
“把窗户关上?”张宏低声询问着陛下的意见。
朱翊钧摇头说道:“不用。”
他刚说完,话音还未落下,一道撕裂半个天空的闪电,迅速划过了天穹,如同蛛网一样的分叉,将整个天空照亮,闪电划破苍穹的声音,如同撕裂巾帛之声。
就连建极殿顶上的碳化黝黑色的伤口,也在雷光中若隐若现,那是隆庆四年被雷劈出来的伤口,那年朝臣们争相上谏,劝隆庆皇帝修省。
闪电顺着天穹向着引雷塔而去,电光打在了塔尖之上,顺流而下,流向了地面。
并没有朱翊钧设想中的噼里啪啦带火花的模样,就只是劈到了塔尖上,而后轰鸣的雷声传来。
引雷塔工作正常。
倾盆大雨狂泻而下,这一场大雨持续了仅仅小半个时辰,就慢慢变小,而后开始放晴,等到天空完全放晴的时候,朱翊钧带着张宏等一众去点检,自己的磁铁是否制作完成。
“陛下,好像成了,但好像又没成。”张宏在放晴的午后,打开了木箱,将缠绕的铜线绕开,拿出了一块铁片,铁片被吸了过去,张宏抠动了下,便抠了下来。
而后开启了金线和银线,结果都差不多。
这铁块有磁性,但也就是个吸铁石的水平。
经过了繁琐的检验,朱翊钧宣布,充磁虽然成功,但科研探索失败,强磁铁并没有得到。
实践证明,闪电的确可以充磁,但是永磁铁的的强弱,还是跟材料有关。
失败是成功之母,朱翊钧也没打算一次成功,他其实就是想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雷电并非天人之怒,他想要破除的是天人感应的说辞。
从隆庆六年起的客星,到最近的四川火流星一赤一绿,朱翊钧已经被这一套搞得有些烦躁了,之所以建立这座引雷塔引雷,磁铁的充磁只是顺带,只是一个小实验,最重要的就是破了这一套天人感应的玩法。
不懂的东西,是大明还没搞明白的万物无穷之理,而不是所谓的天人震怒。
引雷成功才是这次引雷塔的目的,雷、流星、日食、月食、客星都是一种自然现象,而不是推给天人震怒示警。
皇帝的身上也有枷锁,而这引雷塔是他的破枷锁的那把利刃。
朱翊钧将自己的研究与发现,张榜公告。
在朱翊钧忙着折腾引雷塔的时候,张四维在忙着折腾毛呢厂,他失败了。
他的失败和王谦没有任何的关系,这一次王谦没有阻拦张四维,也没有买通任何人,而是张四维自己没做成功。
永定毛呢官厂志,在皇庄有售卖,并不是张四维一个人探索,而是很多商贾闻着味儿就过来了,而后在永定河畔,数日之间,十几家工坊应声而起。
需求的确在,大明毛呢官厂主要是供给军需,只剩下点边角料给民间,民间的商贾可谓是一料难求,朝廷都把工艺直接公之于众,按照道理来讲,直接上马就可以了。
照葫芦画瓢,也能达到,但是很快,商贾们就发现,这毛呢生意,没那么好做的,最后只留下了一家毛呢厂叫永升号,直接宣布成功,而这个东家极为神秘,并没有留下太多的消息。
王崇古却知道,永定河畔唯一成功的那一家东家姓李,武清伯李伟的李,但其实真正的主人是皇帝,那根本就是个皇庄,这个永升号毛呢厂,根本就是皇帝给李太后的礼物,李太后如此轻易归政天子,出乎了王崇古的预料。
明明陛下已经否决了移宫的提议,太后却自己离开了,这让已经准备好了站队的朝臣们,格外的失望。
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的归政呢?
斗起来!最好像当初张太后和世宗皇帝那样斗起来,才算热闹。
这座毛呢厂不大,规模只有官厂的十分之一,一年顶多盈利两三万两银子,但这笔银子显然是给李太后自己支配。
王崇古如何知道如此秘密的事儿?因为是陛下直接告诉他的,这永升号的毛呢厂也是他在经营。
王崇古觉得皇帝这买卖做的不亏,甚至是大赚,哪怕是把整个毛呢官厂都打包给李太后,这事都不见得是小皇帝吃亏。
顶层权力的撕裂,造成的动荡,是极其危险的,而一场本该波及整个大明的剧烈的动荡,连个火苗都没燃起,就归于平静了。
张四维的买卖失败,是情理之中。
官厂必须紧靠水源,水边的地就是一大笔钱,营造又是一大笔钱,营造之外还有雇佣人工,这又是一大笔钱,这就筛选掉了一部分的人。
如果仅仅是钱也就罢了,还要打通原材料的供应,比如发酵金液洗涤的羊毛、比如白土、比如宫廷秘方草木灰结晶物等等,这些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打通的,哪怕是朝廷已经说明了一视同仁的对待,可是白土供应,官厂扩张都不够,从何处购得?
没有朝廷政策的支持,王崇古就是天大的本事,官厂也做不到如此规模。
即便是打通了原材料供应,还有一个巨大的难题,那就是人工,无论是力役,还是织工,在朝廷官厂扩建的时候,就必须比官厂出价更高才能雇佣的到人工,这又是一笔巨大的投入。
王崇古趁机扩大了一波官厂的规模,将这些失败的生意,全部划拉到了自己名下,不是强取豪夺,而是极为合理的价格,商业竞争的事儿,怎么能说他王崇古落井下石呢?
让王崇古有些意外的是,永定官厂周围诞生了一大堆小的手工作坊,这些手工作坊做的事儿不是毛呢,而是供应,大明的百姓是很勤劳的,官厂若是堆积了羊毛,可以交给他们去清洗,而官厂的毛呢也可以交给他们去做成成衣,官厂的营造则可以雇佣力役。
一切的一切,都是生机盎然。
王崇古回到家中已经是夜上柳梢头,他哼着山西小调,他的心情极好,毛呢厂的扩张速度远远超出预料之外,他打算今年年底跟陛下好好商量下,把一成的比例分红,换成固定的十万两分红,再多他怕银子要了自己的命,银子太多也烫手。
他盥洗了一下,来到书房,准备明日的廷议。
王谦冲进书房的时候,入门被门槛绊倒,重重的摔在地上,即便如此,王谦根本顾不得自己是否受伤,满脸的惊魂未定,整个人都在颤抖,惊惧无比的说道:“爹!宫里传来消息,乾清宫失火了!”
“看看,你年轻了吧,上次宫里还传出消息,陛下龙驭上宾了呢!杨太宰被吓得晕厥过去,陛下第二天出现在了文华殿上,宫里那冯大伴老是传些假消息出来,这都第四年了,这鬼把戏,还没有玩腻呢?”王崇古根本就不信这种消息,已经上过当了。
王谦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趴着,而是以一种蜷缩着的姿态,颤抖的说道:“是真的,宫里方向,火光冲天!”
王崇古窜出了书房,看向了皇宫的方向,整个人开始抖,然后开始暴怒了起来,他立刻对着儿子说道:“速去打听消息,看陛下是否有事!”
李太后的归政在历史上也是轻描淡写的,可是你看正德年间和嘉靖初年的那些党争,一夫一妻的张太后,搞出的那些个幺蛾子事,就知道大明顶层权力的撕裂确确实实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党争和恶果。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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