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起临时幕府,武家大评议等制度,得到大多数武家承认的政权合理性之后,在这个秋冬,斯波神权又开始了新一轮清洗。
以飞田新地杀人事件为契机,斯波神裔集团对势力范围的半独立武家再次举起屠刀。
一开始,清洗只限于飞田新地相关人等,但随着范围不断扩大,所有拥有半独立地位的地方武家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打压清算。
不论关东关西,不论曾经为斯波家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得到过多少赞许承诺,只要不是斯波神裔与嫡系家臣,都成为了狩猎的目标。
尼子幸盛先动了手,其余斯波神裔也没闲着,随着这场清洗不断扩大,神裔各家的势力越发强悍。
连斯波义银自己也没想到,原本只是针对亲一条派的打压,会演变成一场政治洗牌般的大清洗。
经过这场大清洗,斯波神裔集团在地方上的根基更加稳固扎实,斯波神权的统治体系也越发成熟。
在此同时,被贪婪与恐惧趋势的一条秀吉在无法蛊惑煽动东岛国武家参战之后,只能无奈继续借款打仗。
另外一边,半岛君臣答应天朝的后勤补给全部没有兑现,平壤四万石与安州二十万石军粮因为一条军团北进,全部已经沦陷资敌。
半岛君臣的平庸无能,死皮赖脸,让天朝无奈之余,最终决定独立承担后勤保障。
天朝先军五千人渡过鸭绿江,攻打平壤,却因为粮草不济,情报不足,半岛君臣不配合而失败。
为保证半岛征伐,天朝一方面调度增兵,一方面也开始派遣大臣压制越帮越忙的半岛君臣。
翌年,集结重兵的总兵官李如松挺进平壤,一举攻破一条军团死守的平壤,南下汉城。
随着局势好转,半岛君臣又滋生出小心思,天朝半岛双方再起龃龉。
加上天朝军队内部的南兵北兵之争,文臣武臣之争,南下驱逐一条军团的脚步只能暂缓,无奈展开谈判。
得到喘息之机的一条秀吉又看到了希望,被跨海作战消耗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她,也希望通过谈判保留半岛南方四道的土地。
半岛地理北山南田,平原多在南部,只要能保住南方四道的平原地带不失,一条秀吉的半岛征伐就不算失败。
于是,一条军团开始在半岛南方大兴土木,建造堡垒,以抵抗天朝军队的攻势。
这一年夏秋,双方开始相互接触,而一个小人物也因此登上历史舞台,留名青史。
———
多闻山城,义银看着略带枯黄的树叶,眼看就要从枝头落下。
凉风萧瑟,又是一秋。
随着一条秀吉的半岛征伐严重受挫,斯波麾下因为大清洗产生的怨恨变得越来越少,而歌颂圣人英明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再次稳固内部的义银,此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实权君主,一言九鼎,比从前更加强势。
虽然一条秀吉的挫败,让东岛国武家变得更加老实听话,更遵从圣人的英明睿智,但义银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因为天朝军队在半岛一样不顺利,战事其实已经陷入了僵局。
看了眼身边又长大了一些的深雪,想起这小丫头天天和自己念叨着的事。
因为三大征掏空国库,特别是半岛战事打残了朝鲜,激化了明军内部矛盾,导致不久之后的满洲崛起,给神州大陆带来了无尽灾难。
义银这会儿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因为半岛战事不顺,所以天朝已经有意议和,这对斯波家是个好机会,义银想要的那枚恭顺天朝,重开勘合贸易的筹码已算是到手。
但从深雪的描述来看,这场战事如果再拖下去,会给天朝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自己应该早点出手解决掉一条秀吉,帮天朝省点劲。
义银问道。
“深雪你的历史比我强,天朝派来和一条秀吉谈判的这个沈惟敬,你可有印象?”
深雪此时已经是个十岁大的孩子,虽还稚嫩,但五官精致,隐隐已经有了极品美人胚子的样,只待花开。
她文武双全,天资聪慧,这几年又被义银一直带在身边,早就是斯波家上下公认的继承人。
而且她的出身极好,乃是关东管领上杉一系,血统高贵,除去出生不好明言的武田义信,群娃之中就属她年纪最大。
可谓是又贤又嫡又长,让人挑不出毛病。
这几年在义银身边,受其言传身教,深雪的思想也越发成熟,而越是明白义银的为君不易,深雪对义银的情感就越发复杂。
两人同是流落天涯的穿越者,又同是高处不胜寒的王者,这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孤独,成了两人深藏心底的默契,相互之间的秘密。
在义银心中,对深雪有同行者的欣慰,有身为父亲的疼爱,还有共同志向的传承。
而深雪呢,也许她从没有把义银当做父亲,只是看作一起改变历史的同志,这份感情深刻又背德。
此时面对义银的询问,深雪笑道。
“沈惟敬,这可是鼎鼎有名的大忽悠,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的家世很好,但少年时候放浪形骸,喜欢和市井无赖为伍。
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她说晕了小西行长,骗过了万历皇帝和一条秀吉,闹出了天大的外交笑话,在历史上可是有意思得很。”
义银微微皱眉。
“原来是个骗子,原想着她这次来岛国,还可以帮我疏通天朝的关系,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义银虽然有意恭顺天朝,重开勘合贸易,成为藩属。
但天朝也不是什么狗都愿意收的,他得有足够的筹码,还得有向天朝表示恭顺的渠道。
随着一条秀吉侵略半岛,斯波家的统战价值已经有了,投靠天朝的筹码已然到手。
但义银还需要想办法去联系天朝,让天朝知道自己的恭顺之心。
对此,他做了两手准备。
其一,利用渡来钱贸易。
天朝缺铜,而义银这边因为足尾铜山的开采,大量制造出名为顺明通宝的铜钱。
能够参与渡来钱贸易的天朝豪商,背后必然有着天朝的大人物支持,而且多半是东南文昌之地的官僚资本。
义银利用堺港的渡来钱贸易渠道,让高田阳乃麾下的今井宗久去联系对家,看看能不能打通天朝的通道。
其次,利用葡人在澳门开设的口岸,通过丽璐的海商网络传递消息,向天朝传递信息。
虽然这两个渠道都在暗中使劲,但义银心里却始终没底。
因为渡来钱本身就是绕过天朝口岸贸易的走私行为,指望那些天朝官僚资本自曝其短为国家利益发声,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面升起。
澳门也是同理。
葡人贿赂当地官员私设口岸,当地官员多半不愿意上报涉及半岛战事的大新闻,引来注目。
如果上方追查下来,这不是让上面知道私开口岸的渎职行为了?
所以,义银投靠天朝的拳拳之心,竟然卡在了消息渠道上。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义银无奈之余,更认定了天朝派人来岛国谈判的使臣,可能是自己能够找到的最有效沟通渠道。
而现在听深雪的意思,那个两头跑的沈惟敬,她其实就是个大骗子,顿时让义银失望不已。
眼看义银露出失望的表情,深雪轻笑道。
“父亲大人先别急着沮丧,关于沈惟敬这个人,历史上倒是有两种说法。
其一,此人是个忽悠不假,但他到底是有五分公心的。
年近六旬还愿意跨海外交,不顾身体老迈,她多少是爱国的,是真心想为国家做些事的。
其二,也有说法揣测,她其实是被利用被出卖的弃子。
她在天朝的靠山是兵部尚书石星,出使岛国的几次时间,都是明军内部出问题的时候。
第一次平壤攻略失利,天朝需要时间调集人马,沈惟敬便替天朝争取时间,和小西行长周旋。
在南下之战难产后,沈惟敬又被派出来和一条秀吉谈判,为天朝内部弥合分歧,再次争取时间。
所以一直有人怀疑,她是天朝派出来拖延时间的间谍,最后却成了被黑厚官僚出卖的弃子。”
义银点点头,说道。
“这两种说法并不矛盾,只要她有公心,别说是五分,就算只有三分爱国之心,我也愿意一试。”
深雪摇摇头,说道。
“沈惟敬是主和派石星的人,虽然最后万历皇帝也给她加官进爵,承认了她的功劳,但终究不是皇帝的人,关系隔着一层。
您如果和她接触,万一被天朝的主和派截获消息隐瞒不报,又或者把消息出卖给了一条秀吉呢?”
深雪的话让义银无奈一叹。
“虽然有风险,但我现在没有更好的机会和天朝接触,只能冒险一试了。”
深雪笑道。
“父亲大人不必着急,您就不好奇沈惟敬这大忽悠的最终下场吗?”
义银看向深雪,感觉她话带深意,于是叹道。
“别卖关子,有话直说。”
深雪肃然道。
“沈惟敬自然是因为忽悠两边的事情败露,最终下狱处决了。
她擅自答应了一条秀吉七个条件,天朝根本不可能允许,可以说是自寻死路。
但有意思的是,之前不管沈惟敬怎么忽悠,万历皇帝都相信,还给她升了神机三营添注游击将军,署都指挥佥事,以副使出使岛国。
但就是这最后一次出使,让万历皇帝勃然大怒,将沈惟敬下狱。
史书上说,因为沈惟敬晋升游击将军,出使之时可带少量护卫,而护卫中混入一人为锦衣卫小校。
就是这名小校,在出使之后又从岛国溜回大陆,使得沈惟敬这个大忽悠两头欺瞒的行为暴露了。”
义银眯了眯眼。
“沈惟敬几次出使都没事,说明使团上下,甚至朝廷的外交官员都知道其中猫腻,甚至有所牵连。
而万历皇帝却是震怒真相,下狱杀人泄愤,这说明万历皇帝她之前并不知情,最终是这个混入使团的锦衣卫小校汇报了真相?”
深雪点点头,说道。
“正是如此。
您既然有心恭顺天朝,又何必跟那些心思不纯的官僚集团扯皮,与其赌那群心思不纯的官僚良心发现,还不如试试直达天听的办法。”
义银眼睛睁大。
“你是说那名锦衣卫小校?嗯,她应该是万历皇帝的人,即便她不是,至少也是有渠道直达天听。
但天朝使团随行官员不少,你怎么能确定谁就是那名历史上曝光沈惟敬的锦衣卫小校呢?”
深雪笑道。
“这倒不难,此人在历史上也有留名。
史书记载,锦衣卫东司房小旗钱士魁,私充沈惟敬旗鼓官,从日本回。
只要我们从使团中找到此人,就可以试着和她接触,让天朝明白斯波家的拳拳爱国之心。”
义银笑骂道。
“什么拳拳爱国之心,你我这辈子可是岛国土著,让别人听见了闹笑话。
钱士魁?嗯,有意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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