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之人,一位年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锦衣华袍,束发而冠,依依然有君子之风。
神容不为俊逸,却是有神,双眸闪烁亮光,看着面前厅内诸人,说到他们今日前来的目的。
怒骂嬴政!
并没有任何作用!
也不会对嬴政有任何伤害!
是以,他们需要真正可行的对策。
拱手一礼,双手压下厅内的乱象。
故国已经不存了。
嬴政又即将泰岳封禅,效仿上古圣皇天子的泰岳封禅。
果然被嬴政顺利做到了,那么,燕赵之地、三晋之地不说,齐鲁之地决然会有巨大的变动。
齐鲁之地被儒家所为的仁礼沐浴数百年,对于上古圣皇天子早已经深入心间深处。
齐国不战而降,齐鲁之民对于秦国并没有太大怨恨,纵然一些人虽然心不甘,却也是无可奈何。
果然嬴政完成泰岳封禅,则真正宛若上古圣皇天子的地位,拥有三皇五帝一般的荣耀。
齐鲁之地归心者必定众多。
这不是他们在座任何一个人希望看到的。
“张耳!”
“你召集我等前来这里,想来你心中已经有了谋划,不如直接说出来。”
“也省得我等继续商讨什么。”
“果然可行,就直接行之。”
“若是不行,我等再商榷也不迟!”
厅内一人看过去,并未语论如何应对泰岳封禅,他们都想要拦阻嬴政小儿泰岳封禅。
却没有太好的办法。
甚至于他们已经暗地里派出不少人手,想要扰乱嬴政的车驾,可…还未靠近,便是消失不见了。
张耳!
魏国人!
魏国沦亡后,一直在齐鲁之地。
和原有的魏国宗室魏豹有不少联系,和农家之人也有不少联系,是以…名气不少。
秦国一直在通缉他。
今日相约前来,他们并非是可以做主的大人物,如果接下来商讨的可行,定然行之。
不然,让秦国一直这般下去,他们怕是一生都要为秦国之民了。
“田安兄所言不错。”
“还是张耳兄将你所想之策道出,我等一同商榷如何?”
厅内其余人为之赞同。
彼此相视一眼,尽皆颔首。
“这…。”
“哈哈,自然可以。”
“我等在这里汇聚一起,已然难得。”
“诸位。”
“嬴政泰岳封禅,无论如何,我等之力难以拦阻。”
“换言之,嬴政必将车驾入泰岳,举行封禅之礼!”
“诸位可有异议?”
想要拦阻嬴政泰岳封禅,如今的诸夏间,似乎找不到什么大事可以拦阻,就算有大事,以秦国之力,足以镇压。
张耳自上首案后起身,行至厅内,左右深深一礼。
说到自己之策。
“如何拦阻不了?”
“泰岳方圆三百里,山脉众多,就算王贲手下兵士极多,也不能够一一覆盖。”
“我等找寻机会,直扑嬴政所在的车驾,就算是死…也要将嬴政杀了。”
“为诸夏除此祸害!”
先前出言的田安直接有了异议。
田安!
齐国宗室贵族,就算不为嫡系,虽如此,也是有志于将秦国驱逐出齐鲁之地之人。
近年来,一直跟随田儋等人活动在济北郡、临淄郡之地。
这一次收到张耳的邀请,田儋便是让自己前来,打探具体的消息,如若可行,自当参与。
拦阻不了嬴政登临泰岳封禅!
不可能。
“秦国上将军王贲率兵大军定然以嬴政车驾为中心,再加上嬴政直属的黑龙军。”
“除非以大军之力,否则,难以靠近嬴政。”
“就是在沿途的郡县中,嬴政四周方圆也是有许多人,罗网、影密卫之人更是极多。”
“自嬴政出关中,仅仅是我所知晓的动手之人,都不少于五次,却没有一次传出来。”
“更别说,嬴政身边还有咸阳宫护国法师阴阳家东君焱妃,更有实力深不可测的道家天宗武真郡侯。”
“他们的实力,你应该知晓,是以…嬴政入泰岳封禅…难以拦阻!”
“诸位以为如何?”
张耳一一给予分析着。
非自己妄言,而是已经有人做了,那样只会令秦国更加的警惕,直接以谋嬴政…可能性几乎没有。
“既然难以拦阻,那你相约我等前来这里做什么?”
“消遣我等的?”
顿时。
厅内多人为之不满。
既然张耳所言难以拦阻,那么,他们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因为嬴政登临泰岳封禅已经成了。
他们待在这里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语落,更是有数人为之愤然起身。
“非如此。”
“我等汇聚于此,所谋自然是嬴政泰岳封禅,以我等之力拦阻嬴政,不让嬴政泰岳封禅。”
“的确不可能。”
“然而,其它事情却是有可能的。”
“诸位且想一想,嬴政为何在去岁巡视秦国陇西祖地之后,便是今岁直奔泰岳封禅。”
“诸位以为嬴政所谋如何?”
张耳又是连忙左右一礼,安抚厅内诸人。
泰岳封禅,他们实在是拦阻不了。
因为嬴政会有大力落下,镇压一切拦阻之人。
可…泰岳封禅…终究只是封禅,重要的从来不是封禅,而是封禅所代表的背后含义。
“谁知晓嬴政小儿所谋如何?”
“怕是狂妄自大,欲要以真正的眇眇之身媲美上古圣皇天子吧,想要诸夏之民都认可其诸夏天子!”
旁侧一人冷言。
“哈哈,田都兄所言虽简略,然大体已经说了出来。”
“昔年,齐国桓公既霸,会诸侯于葵丘,于管仲所语:寡人北伐山戎,过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上卑耳之山。”
“南伐至召陵,登熊耳山以望江汉,兵车之会三,而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诸侯莫违我。”
“昔三代受命,亦何以异乎!是以,桓公欲要封禅!”
“诸位可知管仲如何回应?”
张耳未言,右手边一位年岁相仿的男子起身,对着张耳一礼笑道,又看向出言的田都。
其人和田安是宗族,关系很近。
“不知晓!”
田都和田安面上有些不好看。
他们也算是田氏一族,而百多年前,田氏代齐,尽诛灭齐国桓公后裔,尽诛灭太公望后裔。
如今提及桓公往事,不欲要多言。
“你又非儒家之人,何以这般引经据典!”
旁侧一人为之不满。
好端端的商讨嬴政小儿泰岳封禅,和齐国桓公又有什么关系?
扯的有点远了。
“哈哈,诸位莫急。”
“管仲对答:古之封禅,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为盛,江淮之间,一茅三脊,所以为藉也。”
“东海致比目之鱼,西海致比翼之鸟,然后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
“今凤凰、麒麟不来,嘉谷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数至,而欲封禅,毋乃不可乎?”
“一番言论,桓公乃止,不在提及封禅之事。”
张耳身侧的中年男子将齐国典籍上记载的这件事细细道出,话音缓缓,别有深意落下。
“阁下以为嬴政小儿会听此语?”
田都更为不屑。
如果嬴政听从此言,嬴政就不是嬴政。
秦国虎狼蛮夷,那些大道理对于秦国是无用的。
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更有桓公之后百年,鲁之季孙氏亦有泰山之旅,其后被儒家孔丘所讥!”
“诸位,嬴政之举同桓公相比如何?”
“难道泰岳一行,就真的可以封禅天地,等同于上古圣皇天子?”
“绝非如此!”
“诸位以为何?”
那人神容未改,仍旧笑语的看向左右诸人,将个中道理一一落下。
桓公当年威势更甚大周天子,也未敢泰岳封禅。
鲁国一人登入泰岳,又能够代表着什么。
“秦国蛮夷,礼仪不存,嬴政小儿就算封禅泰岳,自然也不足以等同上古圣皇天子。”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于嬴政泰岳封禅,我等可以做些什么?”
“说那些道理又有何用?”
对于此人所言道理,田安还是认可的。
当然。
认可归认可。
仅仅是道理,又不能够成事,否则,儒家早就走出齐鲁之地了。
儒家那群人,最喜欢讲道理。
“昨日,我等收到咸阳前来的隐秘消息。”
“嬴政东行巡视车驾出三川郡不久,咸阳护国学宫的武成侯大祭酒王翦突然病重。”
“在下有方术家的朋友,仰观天象,察觉嬴政小儿旁边将星不稳,即将有坠落之势。”
“无疑…王翦命不久矣。”
“在下以为…这就是嬴政欲要强行泰岳封禅的昊天惩罚。”
“嬴政欲要以泰岳封禅,强行位同上古圣皇天子,拉拢诸夏万民之心,果然昊天惩戒如此,嬴政登泰岳封禅又有何用?”
“空无封禅泰岳的礼仪!”
“又无威德诸夏之行!”
“而今昊天又有惩处落下!”
“这就是昊天不欲要让嬴政封禅泰岳!”
“说不得接下来还有一些昊天的惩罚落下,凡此种种,昊天如此回应,嬴政继续强行封禅泰岳,就是悖逆诸夏万民之心了。”
“悖逆昊天,悖逆诸夏万民之心,纵然泰岳封禅,又有何用?”
“诚如此,诸位以为如何?”
那人不急不躁。
道理是要慢慢辩明的,只会使用手中刀剑戈矛…并没有什么用,若然刀剑戈矛足以镇压一切。
嬴政也就没有必要巡视陇西祖地,也没有如今的泰岳封禅之行了。
随着最后一语落下,整个厅内缓缓的陷入寂静之中。
不为先前的嘈杂混乱,诸人若有所思,相视一眼,一道道视线落在那人身上,貌似…他们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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