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琦等人或早就明白,或刚刚意识到,为什么副处长一直没有跟郭彬挑明对方的日谍身份,原来为的就是这一刻。
副处长之前说过照片是战利品,当时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郭彬表明自己曾经被跟踪,一切就都明晰了。
那张在粤、闵、桂拍摄,内容是潮州三地汽车的照片,根本就不是日谍头目所拍,而是对方从地下党手中缴获的。
副处长巧妙的利用在郭彬家中搜到的其它战利品,诱导目标将这些物品的来历说出,使其放松警惕最后一击必杀。
如果一开始就直入主题,对方必然不会承认照片属于自己,那样只能用刑讯的方法让他开口,如此不确定性太大了。
郭彬在外面的生意伙伴、上级知道此人被捕,一定会想办法为他开脱,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就算特务处也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压力。
千万不能小瞧日本人在国府中的影响力,以及党国精英们对于赚钱的热情,特务权力大不假,但无法跟那么多势力作对。
他们必须快刀斩乱麻,用最快的速度确定郭彬的日谍身份,有了民族大义这根高压线,来自内部的干扰才会消弭。
现在这个目的实现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无非是以这件事为支点,一点点撬开郭彬的嘴,这就要看归有光的手艺了。
但他们的反应把一个人弄湖涂了,徐恩增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什么照片,特务处这帮家伙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意识到此事或许很重要,他腆着脸拽了拽古琦的衣袖:“古老兄,能不能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徐某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啊。”
这家伙倒是聪明,知道以自己的智商,去问左重怕是又要被忽悠,干脆找古琦这个“老实人”。
古琦闻言瞄了眼左重,见副处长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这把小声介绍了一遍情况,自然也不忘添油加醋。
听得徐恩增一会疑惑,一会恍然,一会激动,一会迷茫,由于表情变幻太过频繁,那张胖脸差点没抽筋。
左重此时没心情关心对方的想法,他拿起火盆里的火钳引燃了口中的香烟,然后站在原地欣赏起被吊在半空的郭彬。
不得不说,在如何制造痛苦这方面,党部的人够残忍,却不够高效,所以归有光并没有完全按照对方折磨地~下党的方法,而是推陈出新,取长补短。
将审讯对象的两根大拇指用钢索扣紧拴在横梁之上,再在脚后跟位置铺上一层烧得通红的木炭,受刑人只要踮起脚尖便可以避开。
同时用钢鞭和其他刑讯工具施刑,这一疼,人会不由自主的站稳寻找支撑,对方的脚后跟就踩到了滚烫的碳火上,如此循环往复。
刑讯职业情报人员,只有暴力是不行的,不能给他们适应疼痛的机会,这有点像熘鱼,太紧太松了都不行,全靠施刑人的经验。
“啪~”
归有光一鞭子下去,郭彬身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肉模湖的伤口,他强忍痛苦不将脚后跟放下,小腿后侧肌肉不停剧烈跳动。
身份被揭穿之后,他就一直保持保持沉默,这是日本间谍被捕的正常操作,尽量拖延时间,为其他人的脱逃和应变争取时间。
看到对方竟然不配合自己,大光头就像孩童看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咧着嘴露出狞笑,高高举起钢丝鞭用尽全身力气向下挥动。
鞭子划过空气,发出呜的一声落在郭彬的胸膛,无数块血肉碎片飞溅,不远处的徐恩增觉得嘴唇上一凉,下意识用手摸了摸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就冲到墙角哇哇吐了起来。
废物~
特务处众人不约而同的在心中骂了一句,同时稍稍往回退了两步,毕竟他们也不知道郭彬有没有什么传染病,还是小心为妙。
那边的郭彬还不知道自己隔山打牛“伤”到了徐恩增,在坚持了十几秒后,大拇指、身上的疼痛,让他的思维有些混乱,直接放下了脚后跟。
脚底板分布着大量的感觉神经末梢,当表层受到损伤的时候,感觉神经发挥作用,告知大脑从而让人产生痛苦这个意识。
这种痛苦比起其它地方的痛苦来的更为缓慢,又更为强烈,并在神经传递的过程中蔓延全身,即使经过训练也难以抵挡。
随着脚底一阵剧痛袭来,郭彬不禁恍忽了片刻,记忆勐然回到了明治41年那个夏日午后,自己和“导师”坐在树荫下,凉风迎面吹来。
在惹人心烦的蝉鸣声中,导师将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了当时不到十岁的自己——冒名顶替一个中国少年进行潜伏,伺机获取重要情报。
对方的家族在浙省拥有不小的势力,背景可靠,绝妙的是那个叫“郭彬”的目标出身旁系,自幼父母双亡又无亲近长辈,为求自保长期在外求学。
这样的人是再合适不过的顶替对象,尤其是在对方已经被帝国控制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全盘掌握此人生活中的细节以及为数不多的人脉网络。
三年,整整三年时间,他和“郭彬”朝夕相处,同吃同吃,细心观察、模彷对方的一举一动、口音、笔迹,两个少年就这样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世事变化无常,有一天突然前朝没了,民国成立,江山易鼎的混乱使得中国内部乱成了一锅粥,这意味着顶替的最佳时刻到了。
所有见过“郭彬”的人被一一清除,兵祸、疾病、意外,各种不幸发生在这些人的身上,少量“郭彬”的照片也全部被回收销毁。
至此,“郭彬”这个人便只存在人们的口中,这个人长什么样子,多高多重、有没有胎记,世上再没有人知道,也在没有人关心。
一切处理完毕,他和“郭彬”像往常一样,在严密的监视下来到小溪旁,两人于河边嬉戏,对方爽朗的笑声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
就在离开时,一旁的“导师”暗示他动手灭口,这是潜伏人员的最后一课,亲手杀掉“样本”,正式代替“样本”的人生。
他犹豫了,长期相处中他对“郭彬”的情感,不知不觉发生了某些变化,但面对杀气腾腾的“导师”,他最终还是下手了。
他用双手掐住对方的脖子,根本不敢去看那双清澈的眼睛,直到目标停止挣扎,扑腾的双脚慢慢恢复安静。
起身的一瞬间,不知为何他转头看了一眼死去的朋友,却震惊的发现“郭彬”眼中那丝解脱之意以及扬起的嘴角。
原来,“郭彬”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是啊,一个能在几岁时就逃离家族,以免被人觊觎家产的人,又怎么会是傻~子呢,对方的乐观只是享受最后的时光罢了。
“郭彬”可以选择如何渡过人生,
他呢?
活着的郭彬在那一刻突然觉得刚刚杀掉的是自己,地上的那具尸体才是“他”,犹如行尸走肉般的跟随“导师”回到了驻地。
随后,他便开始了长达几十年的潜伏、阴谋、杀戮生涯,每当一个人时,他总会想起两个少年并肩坐在小溪旁,脚下拨弄着缓缓流淌的冰凉溪水。
慢慢的,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树梢上的蝉声依旧,烈日照在脸上,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笼罩在心头。
“你的真实姓名!”
思维完全混乱的郭彬听到耳旁传来的询问声,感受着已经疼到彻底麻木的双脚,用力撑开眼皮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吼。
“郭彬!我就是郭彬!”
“d,还嘴硬,看我……”
归有光两眼一瞪,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敢叫嚣,当即伸手拉下了电椅的闸刀,准备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
但左重敏锐察觉到目标的精神似乎有点不对劲,皱起眉头:“等等,让医生来给他治疗,停一停再审。”
“是。”
特务处人员纷纷回令,审讯的节奏把控很重要,过快容易鸡飞蛋打或者得到假情报,过慢给了目标反应的时间,没有意义。
听到审讯中止,看戏的徐恩增打了个哈欠,慢慢向门口摸去,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知道想要干什么。
看着他闪身出了门,左重手上悄悄做了个手势,邬春阳立刻带人跟了上去,准备看看这家伙耍什么花招。
十多分钟后,医生为郭彬的脚底做了清创和包扎,恰好邬春阳这时也走了进来,靠近左重耳边轻声汇报。
“副处长,徐恩增出去给陈部长打了个电话,向对方透露了郭彬被捕的消息和审讯进度。
您放心,他打电话的商铺是咱们的监视点,弟兄们已经做了录音,姓徐的没有任何察觉。”
“呵呵,这个老徐啊。”
左重乐了,郭彬是靠大陈扶持起来的,对方一出事,大陈难辞其咎,作为二陈最忠心的苟腿子,徐恩增当然会通风报信。
可他就没想想,特务最处高等级的安全屋周边怎么会留下这么大的安全漏洞,让他顺顺利利的把电话打出去。
特工总部摊上这么一个处长,也是……件好事,靠着老徐的“襄助”,将来获取情报倒是简单了,只要收买了大姨子们就好。
有了这份录音,万一江城日谍组织不能连根拔起,特务处也有了足够的理由,反正泄密的是徐恩增,跟左重没有一毛钱关系。
(沙特官方的招待晚宴,晕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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