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礼社?哥老会的堂口?”
“是的,副座,那些不明人员最后都回到了崇礼社。”
邬春阳和归有光查清影院周边埋伏者的来历之后,没有留下任何人监视,直接回到了位于南岸的指挥部。
因为他们的敌人不是个体,而是一个组织,一个成员遍布山城的组织,只要监视人员露出一丝破绽,行动就有暴露的可能。
与其冒险监视,不如先暂停行动,汇报完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另一边,左重听完两个手下的汇报,丝毫没觉得意外,当知道目标日谍身份的那刻起,他就猜到了某些事情。
“走,去找孙仁义聊一聊。”
起身说了一句,左重率先走出又冷又湿的帐篷,邬春阳、归有光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三人乘车直奔山下的海棠溪码头。
等汽车停在文仁堂茶楼的门口,茶倌又迎了上来,笑呵呵的将他们请到桌子旁坐下,自己一溜小跑去叫孙仁义。
没过多久,一身绸缎长袍的孙仁义从外面匆匆进来,发生了手下被杀的事情,他这个掌旗也有不少事要处理。
见到左重,他连忙请三人到后堂,大堂人多眼杂,不适合谈事,更不安全,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突然给他一刀。
四人分别落座后,茶倌给几人倒了杯茶,便很守规矩的退了出去,不过归有光突然拿出烟站在门口放起了哨。
“左长官,你这是?”
孙仁义看了看归有光,又看了看一脸淡定喝茶的左重,有些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日谍猖獗,我这兄弟也是为了咱们的安全着想,来,喝茶。”
左重用盖碗撇了撇杯中的些许浮沫,笑眯眯跟对方解释道,接着又轻描淡写问了一个问题。
“对了,孙掌旗,这个茶倌跟了你多少年了,能负责公口,一定很受你的信任,是亲戚?”
问完,他眼睛瞥向孙仁义,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对方心中发慌,不过孙仁义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跟了我有十多年了吧,不是亲戚,那时候民国刚成立十多年,各地都在打仗,城里到处是逃难的百姓。
这娃儿从豫省老家跑到山城来差点饿死,我看着可怜就收他入了哥老会,怎么?左长官是不是有事要他去办?
伱放心,别看他年纪不大,但也是老茳湖喽,人脉也广,你有什么要办的只管说,他肯定能帮您办好。”
能听得出,孙仁义非常看好茶倌,将其安排在公口负责接待客人,甚至有培养成下一代掌旗的意思。
与漕帮、宏帮不同,哥老会的暴┴力属性要少很多,行走茳湖全靠名声和这张脸,认识的同门越多,能量越大。
所以茶倌这个差事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为人处世应对得当是基本要求,而且得掌旗信任才可以担任。
左重同情地看了看对方,口中轻轻吐出一句话:“多谢孙掌旗的美意,左某可不敢让一个日谍帮忙。”
“哎呀,没得事情,不就是日谍谍……谍……”
孙仁义的客套话刚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劲,舌头当时就打了结,自己的亲信什么时候成内奸了。
要是某个没有头发的人和徐增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非常理解,毕竟在出家贼这种事上,没有人比他们更懂。
视线回到茶楼,孙仁义满脸不敢置信,结结巴巴道:“不可能,我看着他长大,他认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孙某都清楚。
对,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左长官,请你一定要好好查清楚,不能冤枉了好人,他是我精挑细选出来,准备当堂主的人选。”
这位哥老会大佬有些失态,可以理解,任谁知道跟了自己十几年的晚辈是内奸,都会难以接受。
可这在情报领域很正常,潜伏几年、十几年,甚至几代人都有,比如特务处当年在金陵破的那件案子一样。
孙仁义激动的看着左重,试图从对方口中得到一句否定的答复,但是左重的回答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抱歉,孙掌旗,你的茶倌真的是日谍。”左重面色慢慢变得严肃,反问孙仁义:“你记不记得昨天他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黑色,黑色怎么了,难道穿黑色衣服的就是日谍吗?”
孙仁义被这个问题搞蒙了,语气难免有些冲。
“不,国府没有哪条法律不允许穿黑衣,问题是鲜血时间久了呈现暗红色,混杂在黑色中很难分辨。”
左重不在乎对方的态度,继续讲出自己怀疑茶倌的理由:“凶案现场的情况孙掌旗也看到了,凶手手段残忍,到处可见鲜血。
连墙壁、地上都有血,凶手距离更近,不可能不沾上,奇怪的事情来了,你我的人都没发现案发时有人衣物上带血,对吧。
这说明什么,说明凶手要么在现场换上了新衣服,要么有办法让人看不见血迹,换衣服不现实,万一被人撞见很容易暴露。
恰好那天勘察现场,我不小心在衣袖处沾上了血,在茳边沉思时我从黑色衣服上闻到了一股味道,但用肉眼却无法观察到。
直到那时我才反应过来,去寻找那5名袍哥的茶倌穿的正是黑色衣物,回来时身上还满是泥水,恰好可以遮盖住所有的气味。
而且我们刚要找可能见过日谍的人问话,这些人就被灭口了,日本人对我们的举动似乎一清二楚,你说说,这是不是很巧?”
讲到这里,左重意味深长的对孙仁义说道:“做我们这一行的都知道一条真理,那就是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的安排。
孙掌旗,你也不必太生气,你的确在茳湖上行走了很多年,可被职业情报人员欺骗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我们所接受的一切训练,就是为了欺骗敌人,利用敌人,不要说你,就连中统的……总之这件事很正常,不用介意。”
这话说的很好听,孙仁义真想拽着对方的衣领问一句,要是你培养十几年的手下是地┴下党,你特娘是什么感想。
不过想法终究是想法,他知道真要这么干,自己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这帮苟特务没一个好玩意。
另外,即使内心已经相信了左重的解释,孙仁义却依然不死心,仔细想了想,还真从中找出了一个破绽。
“左副局长,如果他是日谍,为什么要留下活口,一旦目击者醒过来,那他岂不是暴露了,这一点如何解释。”
说着说着,孙仁义的眼睛越来越亮,不管从什么角度考虑,他都不希望自己手底下出现日本人。
面对这个问题,左重轻笑一声:“解释?那要是目击者也是日谍呢,你不会觉得对方在你的文仁堂这么多年,只为了潜伏吧。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通过茶倌进入哥老会的人应当不少,你的海底(花名册)上肯定有记录,还需要我再多说吗?
日谍不傻,我们让他去找人,结果人死了,他是第一嫌疑人,必须找一个人证为他证明,所谓目击者无非是出苦肉计。
放心吧,所谓的伤者已经在我们的“保护”中,由古处长负责,若不是为了迷惑日谍无法审讯,此事早就可以水落石出。
你的运气不错,不然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不明不白的死去,然后由你的心腹上┴位,到那个时候文仁堂就成日本人的了。”
孙仁义心里咯噔一下子,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什么叫鸠占鹊巢,也知道对方说的事情很可能成真。
确实有一些人是经过茶倌进入的文仁堂,而且这些人有头脑,敢打敢拼,是堂中的中坚力量,当时他还觉得这是手下有识人之明。
现在回过头来看,一帮特务想在茳湖帮┴派混出头,自然是再轻松不过的事,嘶,这么说,还真是军统救了自己一命。
作为一个哥老官,受人恩惠绝不能不认,孙仁义忽的一下站起来,把左重和邬春阳跳了一跳,然后就看到对方抱拳表态。
“左长官,孙某不是不识好歹的哈儿(傻┴子),这次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以后但凡需要帮忙,您只管说话,来,请。”
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孙仁义以茶代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还把杯子倒了过来以示诚意,很茳湖的做法。
人家给面子,左重得接着,他同样起身喝尽杯中之水,笑吟吟的客气道:“老孙,不用这么客气,况且也不是你一个人被骗。”
“什么?还有谁?”
听到这个孙仁义来了劲,人类就是这么复杂,光是自己倒霉很难接受,要是其他人也一样,那就好受多了。
“崇礼社,熟悉吗?”
左重口中轻轻吐出三个字,眼睛紧紧盯着对方,想看看孙仁义的反应,关于崇礼社的情报还在搜集,对方应当比他们清楚。
结果这话一出口,孙仁义的笑容没了,面色铁青道:“当然熟悉,那是老子拜把弟兄的堂口,去年他死了,现在的掌旗姓武!”
左重和邬春阳互视一眼,知道事情麻烦了,一个被日谍掌控的袍哥堂口危害太大了,而且,这只是崇礼社,若是还有……
想到这,两人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马上查清日谍情报网,这些日谍多存在一天,对国府的威胁就多一分。
来不及安慰痛失至爱亲朋的孙仁义,左重将其叫到一边叮嘱了几句,国仇家恨之下,孙仁义面露凶光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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