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国潮1980 > 第九百零四章 迪厅
    酒为色媒,此言不虚。

    何况又是身在东京,这灯红酒绿,充满的城市。

    因此对于血气方刚,一路上被侧靠在自己身上的松本庆子撩拨的蠢蠢欲动,几乎不能自持的宁卫民来说。

    这个迷离的夜晚,实在难以就这么结束。

    事实上,在港区和松本庆子依依不舍礼貌作别之后。

    宁卫民回到家,把手里的两袋子打包盒一甩进冰箱,他就装不来什么绅士了。

    哪怕冲洗热水澡的顺便了一下,可还是觉得躁动的难受,渴望刺激和发泄。

    于是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还不到十点,他索性又换了一身衣服出了门。

    决心主动去找找灯红酒绿的乐子,好好补偿一下自己。

    至于去哪儿?

    说心里话,宁卫民今天对于歌舞伎町街的风俗店可没多大兴趣。

    早已经尝试过许多会,他带有口音的日语太容易被拆穿外国人的身份。

    而歌舞伎町偏偏好玩的地方,又基本都只接待日本人。

    去那里消费,他就像是个冤大头,钱花不少,却没什么实际意义。

    至于像宝岛人、越南人、泰国人开的风俗店又门槛太低,什么鬼魅魍魉都往那跑。

    黑店不少,小姐玩“仙人跳”的也不少,那些人为挣钱几乎不择手段。

    那么为自己身心健康、财产安全着想,他也不想以身犯险。

    所以想来想去,他最后决定干脆就近,去六本木的舞厅迪厅熘达一圈儿好了。

    那种地方应该是有一定概率,可以泡到年少无知的日本女孩子的。

    即便是每个小姑娘都有护花使者,无机可乘,那也可以跳跳舞啊。

    反正不会白去,蹦迪也是一种较好发泄精力的办法,跳累了晚上一样能得个安眠的觉。

    何况他也不光纯粹只为了猎艳,还打算认真学习一下资本主义国家的夜店经验呢。

    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照搬回国内,增加马克西姆餐厅晚间营业的吸引力。

    总之,这钱并不是完全无意义的糟蹋掉,也算是工作需要啊。

    就这样,他找到了不少可以平复堕落感和罪恶感的正当理由。

    于是带着狼性化身痴汉,坐着公交车就从赤坂的公寓来到了歌舞升平的六本木。

    在东京,六本木一直都是人尽皆知,最负盛名的夜生活圣地之一。

    但这个年代的六本木,迪厅和舞厅却只有寥寥几家。

    而真正狂热,迪厅林立的风潮,还远未真正到来。

    究其原因,东京舞厅的发展远远落后于西方,这主要是受一个社会恶性桉件的影响。

    1982年,新宿歌舞伎町某迪厅发生两名十四岁女中学生被诱拐的桉件。

    造成一死一伤的惨痛结果,但桉件凶手至今未曾找到。

    于是社会舆论哗然,日本政府就此规定不许未成年人进入。

    说白了,迪厅和舞厅在八十年代前半,在东京是遭到一定打击的,很有点像华夏头几年禁止跳舞的日子。

    所以当宁卫民找了一家名叫“shg”的迪斯科舞厅,花了四千五百円买了门票进去后。

    对此情况缺乏足够的了解的他,一看到迪厅内部的情景,多少感觉有点突破想象。

    因为他敏感的发现迪厅的客人年岁偏大。

    和他印象里,迪厅到处都是年少青春小姑娘的情况不大一样。

    绝没有学生,或者刚走上社会的大学毕业生。

    而是以二十五六的上班族居多,还有些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甚至连四十左右的大叔也有。

    像他这年纪基本就是垫底的了,不会有比他还年轻的人。

    可话又说回来了,尽管如此,但也谈不上肉疼。

    因为票价虽贵却是值得的,这里的硬件设施确实真棒,远胜于那种用库房改建的舞厅。

    迪厅是在大厦里的,装修考究,还带包间。

    不但顶光、桥光、柱光,频闪,追光,多元素灯光构成了舞台布景,而且中心舞台上面还有一个可自由升降的迪斯科灯光球。

    这里酒水卖的也很贵。

    一瓶最普通的麒麟啤酒就要一千円,一杯威士忌就要两千八百円了。

    这大概也跟客人普遍年龄较大,消费能力较高有关。

    所以即便是一个人来,在这里玩几个小时,也能轻松消费上万円。

    在宁卫民的印象里,九十年代末的时候,华夏内地也曾流行过这种歌厅,国内称为“港式迪厅”。

    不过现在看来,鼻祖倒很可能是日本。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虽然缺少年活跃的轻人,这年头的东京迪厅也没有太拥挤的环境,太清凉的着装,甚至就连传说中的扇子舞也还没流行起来。

    但迪厅毕竟是迪厅,闻到混合着烟草味、香水味混合的空气,听到震耳的动感音乐,看到舞池里灯光闪烁。

    宁卫民身体里的音乐细胞一样有了感觉。

    尤其是看到台上迪厅女王们的劲歌热舞,跳的诱惑奔放。

    他更是心神荡漾,任凭自己走下舞池,混入那些脱去制服的上班族之中,开始伴随韵律舞动。

    很快就如痴如醉一头栽进灯光闪烁,沉进了动感的音乐。

    应该说,尽管国内环境闭塞,风气保守,十分缺少迪厅和舞厅这样的娱乐场所。

    可宁卫民却不是个土包子,毕竟上辈子浪过那么多年呢。

    何况今生以他的收入水平,也足以支持在马克西姆餐厅和国际俱乐部这样的地方经常消费。

    说白了,经过前生今世的经验积累,至今,他也算跳了几十年的舞了。

    其实什么事儿都有个熟能生巧的规律,尤其是身体的技能,更讲这个。

    那么实际上,别说蹦迪和月球步,宁卫民已经娴熟,完全超越了旧日只会“夜店三步”的水平。

    就是华尔兹和探戈,他也在马克西姆的环境熏陶下,学了个七七八八。

    这么说吧,尽管这小子还不能和专业的舞蹈演员相比。

    但在民间,怎么也算是个具备相对较高水平的跳舞达人,比普通人可强多了。

    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宁卫民就成了舞池中较为显眼的一个。

    他的舞步和这个年代的大众水平是有较高差距的,舞蹈动作也极不相同。

    没跳几曲,他就引起了舞台上领舞人员的注意。

    甚至跳着跳着,就和台上的女王形成了有效互动。

    于是众目睽睽下,他甚至被台上的人拉了上去,在高高的舞台上与众多领舞一起跳舞。

    这一曲舞,那跳的可太爽,也太刺激了。

    宁卫民居然找着鸟叔被伴舞团众星捧月一样的感觉了。

    完全进入了享受舞蹈的心态,跳得越发挥洒自如。

    尤其他颜值和身材又比鸟叔强太多了,不是粗糙的大叔,而是小鲜肉儿。

    让所有的观者都觉得仿佛置身于迪斯科的天堂,满眼都在掉金子。

    就连dj都疯了,因为音乐的效果在舞步的衬托下,表现力提升到极致,让人心情激荡。

    一曲跳毕,满场轰动,气氛达到了极致。

    好多客人都以为这是舞场故意安排的节目,请来了专业舞者。

    音乐还没完全结束,就热情的挥手叫好,鼓起掌来。

    直至宁卫民见好就收,谢绝了领舞女王再跳一曲的一再邀请,功成身退的回到卡座去休息。

    大家才明白过来,原来还真是“高手在民间”。

    这一舞完全是兴之所至,无法再复制的偶然件,不免多少有点讪讪然的遗憾。

    不过尽管如此,宁卫民还是收到的舞台经营者遣人馈赠的酒水和优惠券,作为他成功带动全场气氛的谢礼。

    然而这还不算完呢。

    宁卫民更没能想到的,他苦寻无果的东西,得来会如此容易。

    恰恰因为他在舞池里刚才表现出众。

    一个梳着此时流行的披肩发,丰腴的脸颊白嫩得如同煮熟的鸡蛋,乌黑的眼睛里流露着一种发自身体深处的温情,涂着鲜艳唇膏的嘴唇轮廓分明的日本女人。

    竟然主动过来跟宁卫民搭话。

    “你是一个人吗?我可以坐下来吗?”

    “当然,请坐吧。我只有啤酒,喝一杯吗?”

    宁卫民根本没法拒绝,因为这个女人非常性感。

    最诱人的是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而她那双腿,又显得修长秀美,这是个别无争议美女。

    年纪也还好,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正值女人最好的时光。

    宁卫民的眼睛像磁铁一样盯住她,难以挪开——爱美,本来就是人的天性。

    “好的,谢谢。”

    送货上门的日本女人应了一句,就大方的坐在了宁卫民身边的位置上。

    宁卫民也爽快的奉上一瓶迪厅赠送的麒麟啤酒。

    然而当宁卫民无意中眼光与这个女人目光相对时,她竟然手拿啤酒,微笑着把身体依偎过来。

    “你的节奏感可真好!是专业舞者吗?”

    “谢谢。不是的,我的水平还远远不够,身体其实很僵硬的……”

    宁卫民说的是实话,他经常会跟朋友山吹海聊。

    但对陌生的女人,他一般愿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厚道。

    “可这样,也很厉害了。你的舞跳得非常有魅力呢。不过柔软这种事,其实还是我们女孩子比较擅长……”

    “……”

    宁卫民无语,看着她唇角的笑意,已经心知肚明这日本娘们是在勾引自己了。

    只是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上这个钩儿。

    玩儿一夜情倒无所谓,可万一碰上“仙人跳”呢。

    “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合香。”

    女人大方的把纤柔的手伸了过来。

    那上面有个精致的白金镶钻戒指,但不是戴在表示已婚的手指上。

    “你好,我叫宁卫民。”

    宁卫民不露痕迹的扫了一样,轻轻握了一握,就很礼貌的放开了。

    “你是外国人?”

    日本女人倒是愣住了。

    她似乎终于排除了音乐的干扰,听出了宁卫民异于常人的京味儿日语。

    “哎,是的。”

    “哇,你的日语说的很好呢。你是哪里人呢?”

    “我是华夏人,来自共和国的京城。”

    “华夏?共和国的京城?真少见呢,刚才听到你自报姓名,我还以为你是韩国人?”

    “不会吧,我可是双眼皮呢。”

    宁卫民发自内心不愿意让别人把自己误会成棒子,他指指自己的眼睛,半开玩笑的调侃一句。

    “说的是呢,看到了。”

    女人果然也领会到这绵里藏针的潜台词,笑了。

    “不过,恕我冒昧,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难道华夏也有这样的娱乐场所吗?”

    “有的,只是不多而已。不过,我是经常去的。”

    “哦,明白了,你是来自华夏的时尚达人。那你是来日本学习前卫舞蹈的吗?还是寻找相关的机会?”

    “不,我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是公派出差的。”

    “那你现在呢?有没有把跳舞变成职业的想法?不用不好意思,照实说。也许我能帮忙哟……”

    “是让我在舞厅跳舞吗?还是不要了。我刚才已经谢绝过这家老板的邀请了,我对自己目前的工作很满意。”

    “哎呀,果然害你误会了吗?我得解释清楚,我可和这家舞厅没关系啊。今天还是和朋友们第一次来呢。我非常高兴能认识你。而且我早就注意你了。从你进来时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外形很出众,非常具有优秀舞者或者演员的潜力呢。怎么样,咱们换个地方聊聊好不好?找个更能放松的环境。就咱们两个人,也许我们很多方面都能谈得来呢……”

    在几分钟前,两个人还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但现在她却笑着发出这样明确的暧昧邀请。

    日本女人还真是大胆啊。

    而且想不到她那么早就注意到自己了。

    宁卫民吃惊之余,多少也有点小小的得意。

    说真心话,他此时还真是动心了。

    看着在闪烁霓虹映衬下的面前美女,心说这就叫飞来艳福吧?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现在百分百确定,只要自己一点头,就能带着这个高质量的日本姑娘直奔情人旅馆,去体会真正的日本风情。

    对方或许从他犹豫不定的眼神中,也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进一步打消他的顾虑。

    “我可不是什么坏女人哟。我是在电视台工作的。也许真的可以在事业上,或者是生活上,帮助你呢。怎么样?想要我的名片的话,我们就去增进一下相互了解吧,顺便也舒舒服服的休息一下。”

    舒舒服服的休息一下?

    这是更明确的信号了,尤其此时一只细白的手还搭到了宁卫民的肩膀上。

    他的身体更加紧张了。

    自己能被这个叫合香的日本姑娘这样热情主动地邀请,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来吗?如果是费用方面问题,就不要担心了。小事一件,我会负责的……”

    在合香黑白分明,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眼睛凝视下。

    让宁卫民的心抑制不住地跳荡着,甚至咽了口唾沫。

    居然不要钱,反而要倒贴吗?

    看来自己这条件,吃软饭是满够格了。

    可是……

    就在他想要点头的一瞬间,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松本庆子的脸。

    这么一比,眼前的女人似乎就没有多少魅力了。

    而且更莫名其妙的是,他自己居然对做出这样的行为很抵触。

    虽然不用负责,也不会让人知道。

    正是自己过去最想追求的那种刺激。

    可问题是,他现在觉得要是答应了,这么做了,好像说不出的别扭和内疚。

    总有个声音在在心里问自己,这样好吗?会不会后悔?

    “抱歉。我不能去。和你聊天很愉快,我还是先走了。”

    宁卫民放下了酒杯,轻轻点了下头,就要站起身。

    合香愕然无措,忍不住追问。

    “怎么了?是觉得和我一起没意思吗?”

    “啊,不是的。主要是我……有点累了。而且不习惯这样……”

    “累了。不习惯?”合香也站了起来,“那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好不好啊?我们可以再联络,慢慢来的……”

    “这个,也不方便。其实……我有女朋友了。对不起……”

    宁卫民既然决定离开了,就不再犹豫了,他说走就走,使劲硬往外挤。

    在人群中挤出了门口,扔下了背后醉气熏天的喧哗。

    随着体内一口污浊之气缓缓释放。

    他的神经逐渐松弛,身体慢慢轻盈,整个人渐渐重归平静了。

    这时间所有的浮华和诱惑,他现在都不想要了。

    好像只有才见了第二面的松本庆子,对他来说,才像个安全的母港。

    然而于此同时,迪厅内,功败垂成,被独自甩下的合香却像个充气筒一样。

    体内不停充气,充入满腔的怨气、怒气、晦气。

    这些气体稍微摩擦,就会爆炸。

    所以当她气哼哼念叨着“差劲,差劲,太差劲了”,走到吧台,要了杯烈酒。

    调酒师早已明确看出她的气恼,没敢多言,小心伺候着。

    合香则旁若无人的点燃了一根女士香烟。

    又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此时还很罕见的手机打起了电话,大声叫嚷,让自家司机开车来接自己。

    跟着一饮而尽,攥紧了双拳,砸着吧台抱怨。

    “混蛋!这里怎么居然会碰上这么好的男人!”

    随后又冲调酒师喊。

    “喂,刚才坐在那里的那个人,是这里的常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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