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在“水云间”酒家消磨了大半天的功夫,等李夫人一切安顿下来,丹娘也交接好了柜上的事,这才放心地离开。
“呀,大官人你这就走啦,马上就到饭点了,你不用了膳再走么?”
青棠正在柜台后面无聊地扒拉着算盘珠子,忽然看见杨沅从后边走出来。
青棠连忙拿过一方镇纸压住账本儿,一挺腰就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她往店堂后面看了看,没见丹娘跟着,不禁暗自着急:
你倒是热情一点儿啊,这么冷淡,还怎么把杨大官人拿下呢?
这种事难道还得要我帮忙?你还是师父呢,嘁,啥也不是!
青棠马上甜甜地道:“都过晌了,大官人你可不能就这么走呀,
“不如让我们内掌柜的下厨,亲手为你做点吃的呀,她手艺可好呢。”
杨沅笑道:“多谢青棠姑娘,不用了,我和丹娘已经说过了,还有事情要办,耽搁不得。”
“哦…,那大官人你稍等。”
青棠提起石榴裙儿,一溜烟儿地奔了厨房。
厨师正在那里忙活着,青棠也不打扰他。
青棠先净了手,就去取了两张刚出炉的蒸饼,在案板上麻利地擘开。
接着她又从卤肉锅里挑那肥瘦相间的熬肉裹儿,热气腾腾的捞出两大块来。
使一口刀细细地剁碎了,晒上些椒盐,再用筷子满满地塞进蒸饼里去。
随后,青棠又从清水盆里扯出一张荷叶,甩了甩水,把两张裹了肉馅儿的蒸饼,裹进荷叶里边。
想想杨沅一个大男人,食量定然不小,青棠又去漆盒里挑了几枚饭团包梅子,也用一张荷叶包好,这才提着从厨房出来。
“大官人纵有公务在身,也不能不吃饭呐。”
青棠笑眯眯地道:“小奴家给大官人包了两张蒸饼儿,还有几块梅子饭团,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官人的口味,大官人路上且垫一垫肚子。
“若不好吃,回头跟奴家提一嘴儿,下回奴家再给大官人换换口味。”
杨沅要给钱,青棠哪里肯收,她推着杨沅的后腰,就把他送到了店门外,
杨沅只好向她道一声谢,这才扬长而去。
青棠望着杨沅走完,便哼着歌儿,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丹娘姐姐也真是的,不骗人时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哄男人了,那只好本姑娘出马喽!
一个偷偷喜欢着青棠的麻子脸小伙计,见她对那杨大官人如此殷勤,心里不禁泛了酸。
见青棠眉开眼笑地回来,他便阴阳怪气地嘲讽起来。
“哟儿,青棠姑娘小小的年纪,这就春心萌动啦?只不过,你用咱们店里的食物,去取悦你的情郎,不太合适吧?”
青棠登时涨红了脸蛋儿,双手掐腰,摆出一个凶巴巴的大茶壶造型,毫不示弱地骂了回去。
“放你娘的罗圈拐子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姑娘春心动了?他这不是…”
说到这儿,青棠心里忽然打了个突儿。
方掌柜的坟头土还没干呢,这时公开说自己要撮合丹娘姐姐和杨大官人,那不是遗人话柄么?
虽然现在私下里已经有风言风语了,可是只要自己不挑明了说,他们也就不敢挑白了讲。
于是,青棠姑娘把胸脯一挺,杏眼一瞪,下巴一扬:“对啊,本姑娘就是春心动了,动的还可厉害呢,怎么样啊?
“本姑娘还就用了店里的东西了,又怎样啊?本姑娘愿意从我工钱里扣,你管得着么?”
青棠说完,就蹬蹬蹬地走回柜台后面,把石榴裙儿一提,往高脚凳儿上一跳。
她挪了挪屁股,靠着柜台坐稳了,提起笔来就在账本上刷刷刷地记下了几行字。
她抓起账本儿冲那个伙计晃了晃:“睁大伱的狗眼看清楚,本姑娘拿的东西,可都作价记账上了!”
青棠摇晃账本儿的时候,恰有一阵风来,将她头顶一排菜牌酒牌叮叮当当的晃动起来。
偏偏青棠也在摇头晃脑,这一幕衬得她尤其可爱。
店里客人觉得有趣,都拿青棠开起了玩笑。
青棠可以怼那個伙计,对客人就要收敛一些了。
何况她一个豆蔻少女,纵然泼辣了一些,又如何说的过十几张嘴?
初时她还分辩几句,后来实在说不过他们,就偃旗息鼓了。
青棠趴在柜台上,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像只小青蛙似的瞪着他们不说话。
众食客见了更加开心,一时间店内店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杨沅离开“水云间”酒家,就近租了一头驴子。
杨沅骑在驴子上,一边吃着熬肉裹子,一边赶往城外的班荆馆。
于吉光等几人见了,干脆租了一辆大车。
他们三个人坐在车里,只有车夫坐在外面,远远地辍在杨沅身后。
到了班荆馆,杨沅叫人通报进去。
不消片刻,阿蛮便迎了出来。
见杨沅手上提着一只食盒,阿蛮拿腔作调地道:“跟我来吧。”
阿蛮一扭纤腰,头前便走,杨沅连忙跟在后面。
因为有了完颜屈行捉奸的事儿在先,阿蛮倒不方便领他去后院儿了,便把他带到了前院的一处偏房。
杨沅放下食盒,对阿蛮道:“阿蛮姑娘,盈歌姑娘现在和完颜屈行之间情形如何了?”
阿蛮道:“就按你说的喽,我们姑娘对完颜屈行有意服软,现在双方缓和了许多。”
杨沅喜道:“那就好,朝廷已经通知你们哪天正式觐见天子了么?”
“五月二十号,就是你们大宋天子寿诞的头一天。”
“五月二十号…,好极了。每个月的初一至初五,十五至二十,是最适合钱塘观潮的。
“这样,你让你们姑娘找机会约那完颜屈行,在五月十九那天,去钱塘观潮。地点么,就选在凤凰山的望海楼上。”
“凤凰山,望海楼,五月十九。成,我记住了!“
阿蛮爽快地答应一声,又警告杨沅道:“这事儿你可千万不要出了纰漏。
“海口是你夸下的,这事儿要办不成,回去金国后,我们姑娘就要出嫁了。
“你猜她会不会在被逼出嫁之前,先把你送走。”
杨沅满面堆笑:“阿蛮姑娘放心,只要钱到位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杨沅手腕一翻,掌心便突然出现了一对金灿灿的连珠镯子。
宋朝不流行钳式手镯,而是流行用一颗颗珠子形状的黄金穿成的手链,称为连珠镯。
阿蛮被杨沅神乎其神的幻戏手法吓了一跳,随后就张大眼睛,盯住了他手中的金镯。
杨沅晃了晃金镯,这副连珠镯以黄金打造,但那黄金珠子却是内外两层的。
里边还有一颗小金珠,轻轻一动,便有悦耳的叮当声传出来。
阿蛮忽然认出这就是她挑出来送给杨沅的首饰,便板起俏脸道:“你这是做什么?”
杨沅微笑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阿蛮姑娘笑纳。”
阿蛮很意外,期期艾艾地道:“你…这是送我的?”
“那是当然。”
阿蛮忽然忸怩起来:“这…不太…合适吧?”
杨沅笑吟吟地道:“合适,合适,我瞧过阿蛮姑娘的手腕,大小正合适。”
杨沅不由分说,抓起阿蛮的小手,就把一对金镯子给她戴了上去。
“呀…”
阿蛮姑娘还来不及拒绝,镯子就套在她手上了。
阿蛮轻轻举起一只手,一颗颗金珠穿连而成造型也是极美的手镯,衬着她纤细白皙的手腕煞是好看。
阿蛮的脸蛋儿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你这人…,哪有硬要送人礼物的呀,这么贵重,不合适的。”
杨沅道:“此事若想成功,少不得姑娘穿针引线,费力劳神,在下表示一点心意,怎么啦?”
阿蛮羞羞答答地道:“那…那行吧,人家就不跟你客气啦。”
她欢喜地摸了摸腕上的金钏,开心地道:“需要我们姑娘去做的事,我都记在心里了,绝不会耽误了你的安排。
“韩副使那边你也尽管放心,他的贴身随从尼玛撒和我关系特别好,你懂得。”
阿蛮虽然是盈歌姑娘的贴身丫环,可也不曾拥有过这么珍贵的首饰。
女孩子本就是属龙的,谁又能拒绝得了珠光宝气的诱惑?
更何况,她作为盈歌的贴身侍女,阿蛮从小到大就不曾接受过礼物,这让她尤其的开心。
杨沅笑道:“如此,有劳姑娘了。”
该花的钱,那是一定要花的。
别看阿蛮只是盈歌身边的一个侍女,可偏偏就是她这样的身份,对盈哥的影响甚至还要超过盈歌的父母。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跟她打好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
杨沅提着空食盒,离开了班荆馆。
阿蛮一直把他送出大门外,热情洋溢地与他道了别,这才回转班荆馆。
阿蛮捺着性子往里走,走进盈歌的院子后,终于按捺不住,褪下衣袖,喜孜孜地欣赏起了腕上的金钏。
这小子,还挺会来事儿的嘛。
阿蛮笑眯眯地想着,心思一转,忽然想起汉家婚姻下聘要送的三金里似乎就包括金钏。
咦?他不会是对本姑娘…
啐!胡思乱想什么呀你。
咱可是盈歌姑娘的贴身丫鬟,将来是要跟着姑娘出嫁,做通房丫头的。
他一个送索唤的闲汉,山鸡哪能配凤凰呢?
阿蛮落下袖子遮住金钏,傲娇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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