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王府至今未归?”
景肆玖也不禁疑惑:“何时来过?”
副官思索着刚刚小厮的话复述道:“暮府小厮说,本来女公子今个打算去李府拜访,不知发生了何事,听今天看到女公子行迹的都说她朝着王府来了。”
“买菜的许家婶子特意提着女公子看样子有急事,特意抄了近道,那条道上直直通向越安王府。”
“她可曾来过?”
副官:“未曾。”
头又有些疼了,景肆玖沉思片刻,叹了叹气,怎么现在都在给他找事做呢。
“派人寻去,找到为止。”
末了,又添了句:“找到后,带到本王跟前来。”
往常言听计从的副官此时却反常起来,没有立即执行景肆玖的吩咐,反而颇有以下犯上之意,疑虑道:“王爷,暮沼此人不是作为救出李悟省的棋子吗。”
“她失踪与王府有何干系,派人特意去寻是不是……”
是不是太过多余。
只是话没说出就被景肆玖冷声打断:“季萧铭,你逾矩了。”
副官俯身跪下:“属下失言。”
“派人去寻,本王不想说第三遍。”
“是。”
春风拂面,书房前的墨竹被吹得簌簌作响,竹子冷冽的清香伴着升起的月色撩人沉醉,景肆玖却无心欣赏拂袖而去。
棋子尚未用尽自身价值,又怎可轻易言弃。
小厮寻人未果赶着宵禁前回去了幕府。
越安王府派出十余人探寻暮沼下落,却仍毫无音讯。
而让人苦寻未果的暮沼,从踏进那条抄近路的暗巷后不久,便被人蒙晕过去,醒时已是在不知是何处的一间破庙内。
佛像破败,泥塑的身子都变得松垮,彩纹干裂像是庙内屋脊上的细细蛛网,佛头更是掉落下来挨着暮沼脚边,她睁眼时恰好对上的便是那一双亦真亦假的佛头眼睛。
挣了挣,腕处绳索绑得那是一个结实,除了给自己添上了擦伤半点不见松懈。
暮沼便也不再白费气力,开始默默观察究竟身处何地。
依靠在支撑柱上的她观察一圈也不见有何异常,还被破庙内的尘气呛到轻咳几声,也不知她失踪的事情现在是否有人发现,还有绑她至此却不露面的人,所意为何。
在失魂散的作用下,暮沼很快就再度陷入昏迷,她又一次做梦了。
自从被恩师收养教导后,暮沼其实极少做梦,更何况是她儿时之事……
“丫姐姐,这庙里也好冷啊。”
脏兮兮的小男童哆嗦着身子拽住儿时暮沼的衣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辜的望着她。
在小男童的注视下,暮沼离开破庙很快就捡了些干草树皮回来,今个刚因为救了这小孩一命被街市地头蛇揍了一顿的暮沼肿着眼,步子都踉跄着,语气别扭把捡回来的东西扔给小男童。
“别叫我姐,裹着这些东西睡就不冷了。”
小男童清脆粘人的撒着娇:“不要,今天那些坏人叫你臭丫头,我没听过爹爹说有人姓臭的,那你肯定姓丫,你又比我高,所以我得叫你姐姐,丫姐姐!”
“丫姐姐,还是好冷呀。”
“丫姐姐……我好冷,我好像要睡着了……”
“这臭丫头在这破地还能睡着?老三你用的药当真猛啊。”
好吵……
暮沼皱眉,想睁眼说话却嗓子发紧,眼皮也十分沉重,根本睁不开。
“主子吩咐把人带到此处,我恐途中突生异端,用了失魂散。”
“失魂散都用了,那她待会能醒不,主子也快到了吧。”
此人说着还上前来,伸手戳了戳暮沼惨兮兮的脸,语气玩味肆意。
“主子是不是要杀她啊,我觉得她很适合给我做个药人,要是直接杀了不如送我玩一玩。”
“雀伶,莫要无礼。”
“啧,你这莫老三当真无趣的紧,和你说不通。”
在雀伶喋喋不休中,暮沼强撑着睁开了一条缝,视线尤其模糊,完全看不清眼前何人。
“哟,竟然自己醒了。”
雀伶惊讶,拽了拽老三的衣服指着暮沼:“她醒了老三,在失魂散第一次清醒后二次昏迷靠自己醒了哎,这人当真适合给我做药人,真的!”
耳鸣,现在听不清对方叽叽喳喳什么劲的暮沼如果听到,一定会恶劣的讽刺他,自己是被对方如虫鸣鸟叫的声音聒噪醒的。
看不清,听不见。
暮沼毫不惊慌,闭上眼睛神态瞧着也格外松懈,缓了缓她才轻声询问:“你们是何人?”
声音太小了,在雀伶试图给老三洗脑的唠叨中更是细不可闻,不过武功高强的两人还是听了个清楚。
雀伶又一次凑近暮沼,嗅了嗅她脖颈处,猛地起身后退。
“这臭丫头有伤,熏到我了!”
可以听到动静的暮沼偏头对着雀伶方向,往日那双狭长清明的狐狸眼轻轻阖上,纤长的睫毛垂下,颇有撩人心弦之感。
脚边还是庙里供着的佛像脑袋,一时竟让阅人无数的雀伶看呆了眼。
这臭丫头竟然有点像下凡受难的神仙。
被破坏了的,可以任我等凡人肆意玩弄的神仙。
雀伶眼神火热,紧紧盯着还‘看向’自己的暮沼,语气执拗:“老三,我要她。”
“雀,你想要谁?”
老三还未应答,破庙那关都关不上的大门便出现了另一人,两人都回身行礼。
“拜见主上。”
来人一身墨色劲装,脸上一副精巧的玄铁铸造的包脸面具,长靴踏进庙内发出闷闷的声响,漫不经心地重复问雀伶。
“雀,我在问你,你想要谁?”
雀伶无辜的眨了眨眼,指了指地上的暮沼:“我要她。”
“主子,这个人适合做我的药人!”
被成为主上的蒙面人冷笑出声,否了雀伶的这个念头,像开始时雀伶靠近暮沼那般,蹲下身子,让衣摆处粘上了破庙的尘土。
这人轻轻扳过暮沼的脸,挑着她的下巴,打量了一番。
“让她做药人太不值当,她有自己最适合的位置。”
说完松开手,用帕子擦了擦,随手将帕子丢向莫老三,冷冷吩咐道:“三天内,我要她全心全意听命于我。”
莫老三、雀伶互相看了眼才郑重其事道:“主上放心,必不辱使命。”
只是雀伶兴奋中含着多少私心,那便无人得知,也无人在意了。
三天时间稍纵即逝,暮沼也混沌了三天,在目不能视耳不能闻,没有一丁点食物只有每日一杯水的情况下,过了整整三天。
“真是个硬骨头,不做药人当真可惜了。”
药人?他们莫不是武陵人士。
暮沼今日五感渐好,模糊间可以听到看见一些东西。
“雀伶,主子说了留她另有他用。”
“啧,我想想都不行了!”
难得再次体会到饥饿的暮沼忍着身上不适,知道自己如果不答应对方所求,必是自身难保,终是挣扎着发出声响来。
“水……”
听到声音的雀伶稀奇的倒了杯凉水放置暮沼唇边,又迅速挪开,语气幽幽充斥着恶意:“喝了水可就要听我的话,为我们主子办事哦,想清楚了吗,臭丫头。”
臭丫头——
一个轻飘飘的词让暮沼想起了之前所做的那个梦境。
那个小男童最后死在自己怀里的真实噩梦。
高举屠刀的罪人也是满嘴叫嚣咒骂自己是个臭丫头,然后棍棍击打在两人身上,甚至将护着自己的弟弟沉入冰湖之中,最后高热活生生病死……
施暴,杀人。
甚至将罪责推给了她,只因自己不服管教,不愿帮他们盗取钱财。
人心难测,恶欲滔天。
她不能,起码不是现在,就止步于此,死得不明不白,她还没有还恩师清誉,没有作出一番功绩,她不能死。
暮沼脑袋疼到险些又一次昏厥,她咬破舌尖强迫清醒,重复道:“水……”
凉水入喉,拌着血气吞咽入腹,清清凉凉的让暮沼更加清醒。
与此同时,景肆玖看着王府中的清泉,有一条黑鲤纵身跃起又骤然坠下,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王爷,暮沼还未寻到,派出的人查不到丝毫讯息,且开封府那边说暮沼早已告假多日。”
丢了把鱼食,景肆玖看着池中鱼竞相争食的场景,颇感无趣,用下人侍奉的帕子擦了擦指尖,看到帕子上一枚佛印,皱起眉看向副官。
“郊外呢,那些个破庙可以探查。”
副官摇头,下去安排人去查看,不到一日便传回消息,这次景肆玖亲自听着探子们的汇报。
没有,没有,全都没有。
暮沼这人难不成当真消失世间了?
副官却带来了另一要紧消息:“王爷,国子监说失踪小学子皆已寻到,欲要撤案。”
他左手撑着脸,轻捻耳坠,自知国子监小学子失踪突返一案必须要亲自探查,至于暮沼,他自认算是尽过心了,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思虑清楚后他屏退探子徒留副官,吩咐之后行动,开始亲自布局,且亲身入局,清查科举一案的所有相关案件。
“本王会以学子的身份进入国子监律学所,暗自调查小学子失踪突返一案。”
“寻暮沼一事,继续找,人手也不要消减,势必找到她,然后给本王关入王府,待我回来亲自审问。”
“你则要在国子监外和本王里应外合,直捣贼窝。”
副官领命,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不足两日,越安王景肆玖就以京都命官推举的举人身份进入律学所成为其中一位学子。
他穿着学子统一制成的服饰,百无聊赖坐在学堂中等待律学所的教学先生,墨香飘飘,窗户大开,律学所外种着好一片桃花,花香随风朗朗拂来,在他泛起乏时,先生总算姗姗来迟。
人未到声先来,景肆玖本无聊的懒散劲在听到那道颇为熟悉的声音后正襟危坐,死死盯向门口。
“抱歉,今日被些难缠案子绊住了脚,来得晚了些。”
踏进门,熟悉的声音和苦寻多日无果的脸对上,景肆玖咬牙撞上对方略微惊讶不解的视线。
律学所的教学先生,竟是失踪多日的暮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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