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那便希望往后你我可以相处愉快。”
景肆玖温声应道,于夕阳下,两人并肩同行。
高暮沼一头有余的男人温笑挥扇,偶尔还凑近逗逗他身侧面无表情的她,暮沼不搭理每每躲避无果,陪他打闹一路才回到了国子监内。
太学小学子失踪一案真凶落网一事在暮沼和景肆玖回前就传遍了律学所内。
这次暮沼走进学室时,众人静默无音,方钟弈更是面色一紧,恨恨瞪了她一眼后低头看着桌面。
景肆玖似是不觉这冷滞氛围,越过门前的暮沼,故意说道:“哎呀,这出去一趟走这么久路,腿都酸了。”
“咦,大家怎么这么安静,五日之约未到怎么都在学室内呀。”
方钟弈及其学子:……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废话!
平日和方钟弈关系较好的一憨厚男子主动搭话,压低声音告诉景肆玖:“还说什么五日之约,这才第四日,案子都被她破了。”
“方兄今日查出太学所书阁下的暗道,本以为进度十拿九稳呢,回来打听那女先生进展时,这案子被查清凶手伏法的消息就传来了。”
男子想到什么,杵了杵景肆玖,语气幽怨不解:“你瞧上去好像认识这女先生,怎么不早说她就是咱大晋开封府的那位女判官啊。”
“凡事知道她底细,方兄必不会太过小瞧了她,掉以轻心这才输给了一介女流。”
景肆玖撑着头挑眉,玩味看着男子:“不会太过小瞧了她?这话怎么说。”
男子鬼鬼祟祟瞥了瞥讲座之上整理桌案的暮沼,凑到景肆玖耳边,声音压得更低道:“她一个和开封府有关系的,还背靠大树,就李悟省那般人,肯定会偷偷帮着自己学生,你要是早早告知,我们必是能有预防之法啊。”
“你是想说这场比试有失公允?”
男子给景肆玖一个‘上道’的目光,看见方钟弈猛地站起冲向暮沼,惊得睁大眼,嘴也张开久久不合。
看着方钟弈突然冲到自己眼前,暮沼放下手中戒尺,不解皱眉。
见方钟弈咬唇皱眉,双拳紧握身侧,气息不稳尚有怒意,暮沼很难不怀疑此人恼羞成怒有想动手之嫌。
“你……”
“对不起,先生。”
警告的话被噎在喉中,方钟弈躬身的动作让暮沼沉默下来。
少年郎如松柏般直挺的身子弯下,经此一遭不再傲慢无礼,对待初始时瞧不起的女先生暮沼收起了自己的眼高于顶,虽仍不满却愿赌服输,将身为女子的暮沼放入眼中,开始正视起她。
“我看你像有不满?”
方钟弈直起身,视线死死跟随着暮沼的一举一动,携着熊熊烈火似要烧穿她的表象,探究真正的内里。
“学生确有不解之处,望先生解惑。”
见暮沼颔首应下,方钟弈接着道:
“其一,学生想知道此案是先生一人探查清楚的吗?”
“其二,学生不解,既先生作为命官,开任职封府,又缘何来到国子监律所教书?”
暮沼面色不变听着方钟弈的问题,指尖点着宽大沉重的木戒尺,似是无波静寂的死水,毫无波澜。
方钟弈咬牙,闭上眼加大声音道:“其三,学生还是没有想清楚那犯人带走逃学小学子又将人放回的目的,望先生解惑。”
因不如暮沼感到羞耻的少年郎骚红的脸,带着脖颈都有了绯意,注意到坐下看好戏的景肆玖,暮沼学起他的模样,撑着脸,轻轻笑了声:“那我先解你前面两个问题。”
“并非一人,因事而来。”
在暮沼说出不是自己一个人查清案子时,方钟弈和其他学子眼睛突得亮了瞬,心中怀疑得到证实,明明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偏生暮沼毫无羞愧遮掩之情。
扬起的火苗噗的一声被熄灭,方钟弈再开口时因为大起大落的心思声音都变得沙哑:“先生可是找到礼部权尚书助你破案。”
礼部权尚书,暮沼恩师李悟省。
之前协理大理寺查清多起悬案的三朝大儒。
若是暮沼真请他帮忙,那便是作弊了。
本就因科举泄题一案名誉受损的李悟省,若是在律学所比试中帮了自己的徒弟,那便当真是有才无德。
暮沼歪了歪头,似乎同样不解,指向满脸笑意看了出戏的景肆玖:“我是半道碰到的吴家小子,同他一起查清的案子。”
的确是半道碰到……
想到两个合作分工和自己钻洞被撞破的窘迫,暮沼不自在的晃了晃桌下的腿。
“第三个问题的话,我想他可以帮你解惑。”
也能证明刚才她说的并非自己一个人查清的案子。
景肆玖看的差不多了,出声应道:“先生说的没错,的确是我们两人一起查的,不过我就是托先生的福,运气好知道了这案子的全貌。”
“大家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来问我,我刚好都知道点。”
……
没有继续在学室浪费时间,暮沼在他们缠住景肆玖后就起身离开了。
“因为没钱?”
“妻儿都没了……”
声音渐渐远去,暮沼穿过片片桃林栈道,再次前往了太学所的书阁。
因为独身原因,她没有莽撞直接上前,用捡来的石子探路,确定安全后才缓慢前进。
入书阁,进暗道。
随着眼前的光线被遮挡,暮沼抬头看向入口处,上面高高悬挂的书架悬丝凑成了一副诡谲绚烂的画卷,她像是被满天神佛的眼睛注视着,直到入口石壁彻底闭合。
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被注视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明显。
暮沼拿出怀里的火折子,吹了吹燃了手握把手照明,火折子的苗嗖的就将手握上缠着浸过油的布料点燃,暮沼身遭黑暗被逼退,有了片橘黄的亮堂处。
按照上次的路线暮沼想要再走一边时,突然注意到在一处窄小的石壁上看到了一尊雕刻的佛像。
佛像一手持莲花,一手立起竖于胸前,半身□□,下身盘踞,本就平平无奇的样子,当暮沼凑近照亮佛像的脸时,猛的向后一步,却生生止住退却的步子,她紧紧闭眼复又睁开,再次凑过去,将有火的手握凑近佛像的头颅……
看着栩栩如生的脸,暮沼牙根难免一酸,心里发紧,她用另一只手摸上去,本应是同为石壁雕刻的佛像却在脸部时因为碰触微微下陷,那层薄薄的石块簌簌落下,露出后面真正的模样——
那愕然是一个真正的头骨。
看着大小,暮沼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这个佛像,竟然是用不足月的孩子头骨铸成佛头!
她手指蜷缩,因刚刚所见心中烦闷,还有一丝不妙的危机感浮现出现,狠狠心,将头骨拿起,快速离开了暗道。
暮沼步子大迈,呼吸急促,她现在一闭眼就是看清佛头模样时的慌乱,她自知应该小心谨慎,可是想到那张和自己相像的佛头……实在无法继续探寻。
这是来自幕后之人的警醒。
混乱下暮沼的大脑冷静分析给出反馈,她冷笑一声,将这警告收下。
让她知难而退,告诉她对方知道她的每一步安排?
想让她害怕然后离开,不参与此事是吗。
那么这法子还真用错了,她最不怕的便是威胁。
地道另一处的门还是上次被破坏的模样,暮沼顺利离开,在枯林时又看见一尊同恩师面部相似的佛像,她退后几步捡了些竹片朝佛像掷去,佛像被触及的一瞬就爆炸,规模不大,然后暮沼用手碰只是会被烧伤的程度。
恩师那尊像成了碎片,最后尘归尘土归土,暮沼不做多留,朝国子监走去。
要把这个发现告诉景肆玖才行。
……
“你去哪了。”
暮沼快到律学所处时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臂拽走,对上目露担忧之色的景肆玖,暮沼将双臂上因为对方有些过于使劲泛起疼痛的话咽下,动了动示意对方松开,说道:“我去暗道了,发现了些新东西。”
将头骨拿出来递给景肆玖,看他一脸嫌弃远离自己,暮沼将头骨转了转,全方位给景肆玖展示了下,也让他面色发青,一副要吐的模样。
“你怕这个?”
“你不觉得这东西脏吗。”
将头骨举到眼前,暮沼仔细看了看,石块落下后的头骨莹白一片,还有涂过蜡油的痕迹,瞧上去被人保存的很好,并不算脏。
“我觉得这不脏。”
暮沼见景肆玖不搭理自己,转身离开,嘴里还说着:“就不该管你,多余操心的,捡了个这么个东西回来……”
将东西收起来追向景肆玖,她追上时,他就加快步子,刚快并肩,景肆玖就突得两步靠前离她又远了些。
这人又在闹脾气?
之前还是孩子脾气,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么娇气的小姐脾性。
京都贵女都没他这般难哄的。
再一次追上,见他又要加快,暮沼腾的一下伸手拽住景肆玖的衣服,看到他眼睛瞪大有些颤抖的样子,暮沼松手,好生好气的解释:
“这头骨真不脏,而且这就是我新发现的线索。”
“暗道内,这个头骨被覆上了层石块,拼凑雕刻成了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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