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这下彻底把扒蟹腿的银质工具往瓷盘里面一扔,皱着眉说,“你有病啊,非得挑那个时机问,等下再把阿姨气病了怎么办。”
陆清婉手撑着下巴,时不时地看向窗外,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你想多了吧,她才不会因为我的那么几句话就气病了,她没那么恨我,也没有那么爱我,不会因为我的一番话起什么太大的波澜的。最多当时有点发懵,反应过来之后感到生气和无语而已。”
江慎有时候其实对陆清婉这种擅自揣度人心的做法十分不认可,也经常感到无奈,毕竟他也算见过沈星遥和陆傲天几次面,还有她的那位大哥,陆家人对陆清婉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百般纵容、无边溺爱了。
但陆清婉这人应该是从出生开始就少了点什么东西,导致对方的同理心、道德心无限趋近于零,除了演技好点,装模作样、演示伪装的本事倒是学得非常不错,堪称是自带的天赋之外。
她本人大多数时候就是个面冷心更冷、草木心肠的人。
少部分真正柔软多情又平和汹涌的情绪全部贡献给陆早早一个人了,偶尔也会分一点点,也只是一点点给她大哥。
江慎分外无奈道:“好好好,就算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这么贸然地发问,到时候陆家的那些人,你的那些哥哥姐姐一气之下不再像之前那么疼爱你、呵护你了怎么办?你在陆家的处境会不会变得有些艰难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当然没有,他们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怎么样也不管他们的事情,最好彼此都少点沟通和交流。少做出一点让我烦心的事情,这样我绝对就不会在他们面前晃悠了,时不时还要折腾出一点动静让他们少犯蠢,有时候我也确实非常希望大家全部一死百了,这样这个家就全都清净了。”
“……”
陆清婉这种死人脑回路一般人很难理解,但是江慎没有感到太大的惊讶,只是把刚刚剥好的一小碟蟹肉推到陆清婉面前,然后用那种想要掐死对方但是又无可奈何地语气说。
“算了,你暂时别说话了,好好吃饭吧。”
一般人听到陆清婉说这种话肯定会大惊失色,但江慎大多数时候见到陆清婉对方都是那种神经兮兮的状态,所以也就逼迫自己习以为常了。
毕竟江慎认清陆清婉本质的原因也很让人印象深刻。
小学有一次一个同学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摔得头破血流不停崩溃大哭的时候,陆清婉只是扫视了那血泊一眼,然后皱起眉头,但眼神之中完全不是担忧也不是同情,只是溢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和烦躁。
看起来这位受伤的可怜同学一口气犯了她两个禁忌,非常吵闹尖锐的声音以及粘腻扑鼻的血腥味。
如果不是刚刚跟别的同学玩耍到一半,突然回来看见这一幕,江慎真的会怀疑那位可怜的同学是陆清婉推下来的。
但陆清婉是没什么闲心去做这种事情的,她只是单纯地厌恶。
江慎愣在一旁目瞪口呆了几秒,很少有人看待伤残陌生人的眼光像是看待仇人和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而且这个人还是许多人口中很可爱很漂亮、心地非常善良的人。
小小年纪的江慎第一次认清了人心险恶,从最多不过十岁的陆清婉身上。
陆清婉要下楼,看样子是要直接无视掉这位陌生的同学,江慎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要去扶那位受伤的同学带她去学校医务室检查一下伤口,但是却有人更快他一步,并且已经叫来了老师,那个人就是陆早早。
也就是这个时候,陆清婉身上那种名叫同情和怜悯的东西才短暂复活了一下,她更快一步地把那个人扶起来,然后没什么表情地望了望陆早早,陆早早只好有些讪讪地收回手,最后是陆清婉和那位老师把这位同学送去医务室的。
不知道后来陆清婉是怎么处理,又是怎么安抚的,总之关于陆清婉那个刻板的人美心善之类的名号被越来越多人知道了,后来大家又都知晓她是陆家最小的女儿,受尽宠爱。
小小年纪的他们不太懂陆家的商业帝国如何辉煌,产业多么广泛,只有一个最模糊也是最简单的定义——陆家很有钱,非常有钱。
因此陆清婉的这种美丽和善良在金钱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璀璨和光辉。
跟陆清婉成为朋友之后,其实也不算是朋友,应该说是早就确切知晓她本来面目的知情人,或许也能勉强算得上是半个朋友吧。
贺风有一天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突然问她,“要是有一天我突然要死了,奄奄一息,这时候只有你能伸出援手帮助我,挽回我的一条命,你会救我吗?”
陆清婉当时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
江慎心如死灰,真想一巴掌扇死陆清婉。
后来经过贺风一年又一年的反复询问,这个问题的答案终于从“不会”转变到“看我心情,心情好了顺手,心情不好亲手送你上路”,再由“不好说,看你对我是否还有点利用价值”再到“可能吧,有闲心的话帮你叫个救护车,至于活不活得下来全凭你自己了。”
贺风知道这就是最终的答案了,是陆清婉这种人对最熟络亲密的人大概也就只能做到这种地步。
后来有一天贺风临时起意把这个问题的主人公换成了陆早早,然后再次得到了陆清婉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另一个回答,“当然。”
贺风加上严苛的另外一重条件,“如果要你付出很多很多的代价呢?”
陆清婉的回答仍旧没有任何改变,“当然可以。”
也是这一天江慎才知道陆清婉身后那个崎岖不平、凸起深长的疤痕是因为陆早早,按理说这种疤痕经过医美手术是可以去除掉一部分的,虽然不能完全恢复如初,但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可怖。
但陆清婉本人却完全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仿佛这道伤痕是一道鲜明的提醒,也是一次无声的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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