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赌神陈三爷过生日,好多人听到了风声,想来参加生日宴,但不够资格啊,没收到陈三爷的请柬,你来作甚?
很多人想巴结陈三爷,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正值良机,人虽然不到,但不能缺了礼,尽管没收到陈三爷的请柬,但我们自己懂事,主动送上拜帖!
送拜帖,就是拜码头。
拜帖里是银票,并附上祝福,落款留下名号。
这是黑道规矩。
主人看过拜帖,留下银票,日后通知下人回个礼,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有来有往。
无数街溜子、赌徒、生意人,都想攀附陈三爷,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背后站着蕉爷和市政府。
故而,一封封拜帖,一颗颗寿桃,一个个礼盒,不停地被送进来:
山东街“步连升”程老板送来贺帖,祝陈三爷生辰快乐,买卖兴隆!
河西“桂花坊”钱老板送来贺帖,祝陈三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劝业场“福兴记”钱庄周老板送来贺帖,祝陈三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
操蛋嘞,才28岁,就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了?
这些人,马屁拍得太过了。
没办法,谁让陈三是政府红人呢!
陈三爷频频点头,棍儿在一旁连连叫喝:“领了——领了——领了——陈三爷答谢各位!”
突然,一个报童走进来,看样子也就八九岁,抱着一个礼盒,举到陈三爷面前:“梅老爷送来贺礼,祝陈三爷财源广兴,福禄俱全!”
说罢,把礼盒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陈三爷有点诧异,梅老爷送来贺礼?哪个梅老爷?没跟姓梅的有交往啊。
他看了看蕉爷,还以为是蕉爷的什么旧交呢,蕉爷正在和市政府的人碰杯喝酒,根本没注意这边的事儿。
陈三爷慢慢将礼盒打开,一个木制匣子,有一个锁扣,他扭开锁扣,一掀匣子,登时魂飞魄散:玫瑰的人头!
血淋淋的人头,睁着眼,正看着他!
他倒吸冷气,身不由己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肥牛眼疾手快,立马将匣子关闭。
棍儿一伸手,将陈三爷扶住。
陈三爷浑身颤抖,心如同被刀子扎了一下,疼得揪在一起。
肥牛在陈三爷耳边说:“水爷!稳住!”
陈三爷双腿发抖,灵魂出窍,这种惊吓,第一次遇到。
玫瑰死了!
被他视为亲妹妹的人死了!
他的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涌,抑制不住,肥牛在他耳边喝道:“水爷,忍住!忍住!绝不能哭!”
陈三爷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随即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完了!今天走不了了!被人盯上了!
他用尽全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可手还是禁不住哆嗦。
他紧紧抓住棍儿和肥牛的手腕,棍儿和肥牛把手死死扣在了他的手背上。
兄弟同心,共同应对。
陈三爷终于恢复了平静,对棍儿和肥牛轻声说:“快去码头接沈小姐!快!”
“明白!”两人不动声色,转身而去。
陈三爷悄悄把装有玫瑰人头的匣子搬到桌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他抬抬手,招呼周围荷官和服务员:“来啊,给我斟酒啊!没酒了!”
弯头、甜甜、柔柔赶忙跑过来,弯头拿起香槟,为陈三爷斟了满满一杯。
柔柔笑靥如花:“三爷,刚才那小孩送的匣子里是什么礼物啊?让我们看看呗!”
陈三爷呵呵一笑:“银票而已!”
“银票用得着放匣子里吗?三爷净骗我们!肯定是金银首饰,猫眼绿石!让我们开开眼呗!”柔柔说着就要把桌下的匣子搬上来。
陈三爷一把将她抓住。
柔柔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陈三爷捏折了,疼得啊地一声:“三爷!三爷!”
众人听到柔柔的尖叫声,都停下谈话,目光投向这边。
陈三爷一愣,突然一把将柔柔搂在怀里,头一低,吻在了柔柔的嘴唇上,当着这么多宾客,深情舌吻!
吻得忘情,吻得缠绵,吻得天衣无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起哄鼓掌:“喔!喔!喔——”
在众人眼里,陈三爷喝多了,不装了,流氓本色,暴露无遗。
柔柔都化了,三爷吻技不错,直通咽喉,舌头搅拌,力度十足。
甜甜都嫉妒了:哼!
此刻的沈心茹,正等得心急如焚!
她和吴妈站在大不列颠邮轮的甲板上,翘首以待。
她们已经检了票,就等陈三爷。
邮轮的烟囱里已冒出青烟,汽笛轰鸣,即将出发。
可陈三爷还没来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陈三爷之前嘱咐过沈心茹一句话:万一我没到,你和吴妈先走,在菲律宾落脚,菲律宾有个华人商会,我会去那里找你!
现在邮轮即将启航,吴妈叹道:“小姐,别等了,我们先走吧!”
沈心茹焦虑不定:“再等等!再等等!”
“轮船马上要开了,陈三爷不会来了!”
“不不!他一定会来!一定会来!他没输过!他从没输过!”
吴妈无奈地摇摇头。
英吉利船长和大英帝国船员已经就位,一个船员吹响了启航哨:嘟——嘟——
这是最后的提示和催促。
五分钟后,邮轮启航。
“小姐,我们进舱吧!”吴妈几乎是请求。
沈心茹面对涛涛海水,面无表情,突然身子一转,沿着踏板,飞快地跑下了邮轮。
“小姐!小姐!”吴妈提着箱子追过来。
船员也在呼喊:“iss! iss!what are you dog?”
沈心茹冲下邮轮,来到岸边,漠然说道:“他不来,我也不走了!”
“小姐啊,小姐!唉——”吴妈摇头叹息。
此刻,棍儿和肥牛从检票口跑了过来:“沈小姐!沈小姐!”
沈心茹眼睛一亮:“你们来啦?陈三爷呢?”
棍儿上气不接下气:“沈小姐,赶快回家!我们护送你回家!”
“出什么事了?”
“先别问了,先回家!”
夜深了,酒席已散。
天气阴沉,黑云密布。
入夏后的第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陈三爷每次遇难,总会遇到大雨。
苍天落泪,还是命运救济?
他不是命里缺水吗?
老天总是及时给他来上一瓢。
千算万算,绞尽脑汁,还是没走了。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早已盯上了他。
奉上了玫瑰的人头,奉上了血腥的威胁。
子夜时分,霹雳闪过,倾盆大雨,如约而至。
陈三爷走出长乐坊,孤零零走在大街上,
此刻他什么也不怕了,什么对手,什么杀手,什么黑暗中的眼睛,尽管来吧,他活够了!
身心俱疲!伤心欲绝!
玫瑰的死,剜掉了他的心。
他曾给了玫瑰块大洋,让她远走高飞。
他以为玫瑰真的离开天津了。
他把玫瑰从东北带出来,他知道玫瑰的本性不坏,是这个操蛋的世界和悲催的命运,毁了玫瑰。
玫瑰的爱,他不能接受,但玫瑰的情,他领了。
天下谁无父母,谁无儿女?
玫瑰这短暂的一生,太苦了!
每分每秒都在挣扎,每时每刻都在挣命。
陈三爷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暴雨密织,狂风大作。
他迎着风雨,踉跄前行,他想起了第一次和玫瑰见面的情景,想起了玫瑰和他回山东,火车上偎依在他肩头睡觉的样子。
想起了两人在山东双井村住的两个月零十三天。
想起了两人为躲避龙海升,夜宿破庙。
想起了玫瑰为了救他,故意典身于黑松林。
玫瑰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个女孩,她只想活着,不行吗?!
蝼蚁偷生,她没资格?
“哥!哥!哥——”
玫瑰的音容笑貌,伴随着道道闪电,在眼前频频闪现。
陈三爷仰天纵泪,玫瑰的苦楚,玫瑰的辛酸,只有他心里知道。
今天的雨,是玫瑰孤独的葬礼,她在虚空中呼唤,哥为她伸冤!
这龌龊的江湖,这卑鄙的恶人,血债必须血偿!
陈三爷伴着雨水,咽下眼水,他一定要为玫瑰复仇!
一定!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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