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内,陈三爷一把将对方抓住,迫不及待地问:“你到底是谁?”
对方一抬胳膊,轻轻一挑,便把陈三爷的手打开,动作之干净、力道之大,令陈三爷咋舌。
陈三爷寻思这家伙肯定是个练家子,只是戴着白色护士帽、捂着白口罩,只露两只眼,看不到面容。
正迟疑间,对方主动把口罩摘了,哼哼一笑:“三爷,好悠闲啊!我在等你消息,你却在这里风月调情!”
陈三爷这才看清,面前这个人是个男的,30岁左右,目光犀利,印堂开阔,太阳高起,一看就是个精湛的练家子,忙道:“我枕头下的纸条是你塞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此人呵呵一笑:“我说三爷好悠闲,你没听到吗?”
陈三爷一愣:“我?我悠闲什么?”
对方笑道:“天津沈心茹那边都火烧屁股了,等着你给出破解王道成之策,你却在这里和蓝月卿卿我我、男女斗气,你还真有闲心!”
陈三爷赶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和蓝月不是那种关系!”
对方一摆手:“我误不误会并不重要!关键是沈小姐!她可是挺着肚子、卖着命地给你撑场子呢!”
陈三爷心头一震:“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到底是谁啊?!”
对方一瞪眼:“别跟我急赤白脸的,现在你知道着急了?!我给你留了纸条,让你赶快写出对战王道成的策略,你倒好,一晚上和蓝月叽叽喳喳,现在好了,把蓝月气晕了,你也没时间写纸条了,害得我不得已追到医院,和你接头!”
陈三爷终于听明白了,对方就是沈心茹安排的接头人,纸条是他留的,他在等答案,没料自己气晕了蓝月,一行人全都来到医院,此人不得已也跟随到医院,弄了套护士服,和自己面对面交谈。
忽而又想到一件事,后脊梁发冷,忙道:“不对啊!我和蓝月交谈,你怎么会知道?难道……难道……”陈三爷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方微微一笑:“猜对了!我一直在你屋里!”
陈三爷大惊失色:“你你你藏在哪里了?床下?!”
“对!”此人点头。
陈三爷出了一身冷汗:“你藏了多久?!每天晚上都在我床下吗?”
对方笑道:“三爷勿惊!我只是白天进入你房间,放下纸条,立马离开,第二天早晨,待你们走后,我再去取纸条,只不过,今天事出紧急,我想赶快拿到你的答案,所以傍晚时分,早早潜入你屋中,待你写出破解王道成之策,趁你们熟睡,我便拿了纸条走人!”
陈三爷一愣:“我睡觉很轻,且经常失眠,你怎么保证不被我发现,能成功溜掉?”
对方诡秘一笑:“我有迷魂香,吹一口,可以让你像死猪一样睡三个时辰!”
陈三爷越发感觉此人不简单,沉思片刻,道:“你要连夜发报?”
对方点点头:“对!”
“电报局晚上不上班!”
“三爷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电报局即便晚上上班,平民电报,从上海到天津,至少三天才能到达,当天也不会打个来回啊!”
陈三爷倒吸冷气,蓦地,恍然大悟,惊呼:“军用发报机?!”
“是了!”对方微笑着点点头。
陈三爷全想明白了,怪不得此人的消息这么灵通,第一张纸条写道“沈心茹危在旦夕”,只隔了一晚,第二张纸条就写道“沈心茹对战王道成”,那就说明沈心茹暂时安全了。
从上海到天津,两千多里地,发电报,哪怕加急,来回至少五天,而且加急费特别贵,一份加急电报的加急费,可以买20—40斤猪肉,再加上电报按字数计算的本金,那就是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口粮。
能够当天传递消息,肯定用的是军用发报机,走的是军用专线。
陈三爷更加疑惑了,面前这个货到底是谁啊,赶忙一抱拳:“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此人微微一笑,拱手回礼:“不敢当!在下郑小俊!”
“不认识!”陈三爷摇摇头,他不想再废话了,一个大男人,叫“小俊”,这不扯淡吗,他觉得此人在胡乱调侃。
郑小俊冷冷一笑:“我还有个绰号,你听好了——中原千罗刹!”
陈三爷脑袋“嗡”地一声,说别人他不知道,说“中原千罗刹”,如雷贯耳,小孩都不敢哭。
这是中原第一杀手,行刺过蒋、汪、宋、张、戴等人,民国十七年,长河县的“五毒县长”——袁坤,就是他杀的。
此人是特务头子戴笠点名要清除掉的人,和江淮第一刺客王亚樵齐名!
“中原千罗刹”是正宗“燕子李三”沧州李云龙的传人,功夫好,轻功妙,刺杀时善于伪装,有时扮作老婆婆,有时扮作小姑娘,故而得“千罗刹”的美名。
此刻,陈三爷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杀手报了真名,要么想除掉你,要么跟你交心,陈三爷感觉背后冷飕飕的,甩了甩袖子,暗暗把匕首抓在手里。
郑小俊不屑一笑:“三爷不必紧张,我若想杀你,这几日都可以,我既然帮你和沈心茹联络,就是和你一条心!”
陈三爷都糊涂了,自己和杀手、刺客什么的没什么来往啊,以前也不是道上混的,最初就是玩杂技的穷娃子,后来进入赌场,不得已卷入江湖恩怨,虽然接触过蕉爷、龙海升之类的大流氓,但都是台面上的人,至于行走江湖的暗中刺客,他从未接触,更谈不上交情,难道是蕉爷的人?没听蕉爷提及过啊!
“你为什么帮我呢?”陈三爷不解地问。
“因为你帮过我。”郑小俊回答。
陈三爷更糊涂了:“我……帮过你?什么时候?”
郑小俊长吁一口气,沉思片刻,道:“去年冬天,我去了东北,去杀一个人,本来几天就能解决的事儿,没想到出了变故,来来回回拉扯了多半年,这期间,我被对方追杀,不敢回老家,我的母亲没人照顾,又赶上大灾,衣食没了着落,是你,接济了她,给她吃,给她喝,还给她赁了房子,老太太生病,也是你派手下的人为她请了郎中、抓了草药,我母亲能活到现在,全仰仗你……”
陈三爷不由地惊呼:“你是卢妈妈的儿子?!”
郑小俊深深地点点头。
陈三爷毛骨悚然,这才叫“大隐于世”啊,谁能想到海河边住在贫穷窝铺里的老太太的儿子,竟然是中原第一杀手!
藏得也太深了!
陈三爷当初在三大赌场门口广开善举,施衣赠饭,其实是一种忏悔,他把赢来的钱全用于做善事了,也不图什么,只图个心安,他只是觉得从赌棍那里赢来的钱,只有救助贫民,才是正道,反哺社会,才对得起良心。
卢妈妈只是众多接受救济的人员中的一个,却是最懂感恩的一个,这个老太太一直念着陈三爷的好,陈三爷大战白小浪前夕,街头巷尾都在吃瓜,唯独她为陈三爷祷告,并说出那句“如果陈三爷有个三长两短,就再也没有人救济我们这些穷人了”的肺腑之言,她还曾托甜甜和肥牛把自己的祝福带给陈三爷。
老太太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杀手,郑小俊肯定向母亲隐瞒了真相,所以当甜甜和肥牛曾问及老太太的家人时,老太太说,她儿子去东北做生意了。
的确是做生意,只不过是人头生意,杀人去了。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郑小俊骗自己的妈妈,为的是不让母亲担心。
而今,郑小俊摆脱了东北的纠纷,回来了,没敢直接回家,而是在海河边暗暗观察,很快就发现了一切,原来自己的母亲被陈三爷抚养了,在他最艰难的时刻,陈三爷无形中帮了他一把。
陈三爷根本不知情,但现在,郑小俊来报恩了。
这大概就叫因果。
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帮陈三爷了!
郑小俊的出现,弥足珍贵!
蕉爷自顾不暇,天天防着别人打黑枪,远东贸易公司的货船频频被炸,里外乱成一锅粥,沈心茹硬着头皮往前顶,四姨太本来打算自己来趟上海,面见大脚皮,看看能不能把这个事情撮合一下,缓解一番,可她和沈心茹一合计,绝对不行!
为啥呢?这个时候正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时候,一旦四姨太离开天津,后果不堪设想,沈心茹一个人应付不来!
有四姨太在,沈心茹至少是安全的。
更重要的是,韩复榘和老蒋的嫌隙已现,虽然还没到完全撕破脸的程度,但因为蒋王政府进攻冯玉祥战事已打响,老蒋调兵,韩复榘虚与委蛇,双方已经闹得不悦,貌合神离了。
老蒋感觉“山东王”越来越不听话了。
此刻四姨太来上海,青帮不会给面子!因为青帮是老蒋的人。
此时此刻,急需一个人,能够快速到达上海,迅速发回消息,架起上海和天津沟通的信息桥梁,而这个人,必须是心腹,必须机警,来不得半点马虎!
沈心茹和四姨太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甚至四姨太想把自己的贴身护卫雷子派上场,沈心茹否决了:“四姐,雷子是保护你的,绝对不能动!”
沈心茹不想因为自家的事,让四姨太陷入危险之中。
万般纠结之际,郑小俊,登场了。
来得真是时候!
初次见面,就救了沈心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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