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若把这话得原文找来,就会发现,很多时候我们一直子断章取义。
《孟子·离娄下》说:“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弈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
这五不孝,对比所谓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似乎更有意义。
而且,在前人记述的故事或者是传闻中,以“无后为大”作为理由的故事少之又少,近胜于无。反而,因为《孟子》里阐述的五种行为有关的故事比比皆是。
不过,在国人的口里,既然有因为孝念而免去罪过的例子,自然也有忤逆父母而遭受惩罚的故事,正所谓前之因后之果。
宋代的时候,在洪州城崇真坊北边大水井一带,有一户姓杜的人家。家里一共三人,杜母,杜三和他的弟弟。
杜三的弟弟,虽说年纪小,可也在崇真坊某户卖烧饼的人家当学徒打工。学徒工是没有工钱的,好在主人家一天提供两餐吃的,尽管有时也饿得嗷嗷叫,但终归不至于成为饿殍。
这种情况下,杜母的奉养,就全落在了杜三身上。可杜三也没有什么手艺,能够操持的营生就是靠着杜父生前留下的板车卖水,一天勉强能挣上几文钱,糊弄下肚子。
到了夏天,杜三还会弄来些砒霜硫黄,靠着杜母制一点土蚊香,拿出去售卖。运气好的时候,也能赚上几文钱,运气不好的时候,折本也是常事。
据说,卖水这个行当,早在隋唐时就有盛行了,尤其是像长安这类人口爆满的城市。
就像现代的城镇化一样,当人口越来越多向城镇聚集以后,最明显的就是城镇原有的基础设施跟不上人口的拥挤,在人们对美好生活向往的追求下,许多新的行业就产生了,比方说什么专职处理夜香的、专门卖菜的等等。
杜三他们卖水的方式,和现代社会里小区那种送瓶装纯净水矿泉水的差不多。
略有不同的,现代社会送纯净水矿泉水上门,业主的选择性极强,今天可以喝这个牌子的,明天可以叫那个牌子的。
但在古代,杜三他们,却有着指定的区域。譬如《东京梦华录》曾明确记载:“其供人家打水者,各有地分坊巷”。
什么意思呢?就是不管你的水是从城外拖进来的,还是从自家水井里打的,但是你只能把水卖给上头给你划定范围内的人家,不能跨区域售卖。
而且,卖水这件事不需要任何手艺,终究是个力气活。收入自然也就很微薄,估计一天下来,得到的钱粮也就仅仅只能填饱肚子而已。
像后世因为天气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五块钱一桶的方便面卖上四十块;或者说什么方便面五元,泡方便面的开水另行收费三十元的操作,估计这种事是杜三之流挖破脑袋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不然的话,范大先生在考察河东诸州百姓的生活之后,在书面呈送给仁宗皇帝的《乞免浮客及下等人户差科札子》,就不会专门指出城内卖水为生的属“不能自存者”。
而且,王安石在汴京推行免役法时,原本是所有行当的商人,不管规模大小,都要给朝廷上缴行钱,但在实施过程中,对卖水的行当,朝廷还是颁布诏令明确予以蠲免。
所以,对于杜家来说,光靠着杜三卖水,和偶尔卖出的些自制蚊香,家里想有点多余的余钱剩米,近乎天方夜谭。
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家里的压力全部堆积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再说,可能平日里看到的又全部是些阴暗面,国师林灵素又让佛家的信徒改了行,在杜三的眼里,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生活没了盼头,杜三就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挣得的钱,给自己的老母亲准备一天两顿的吃食之后,手上剩个一文钱,也会跑到卖酒人家那里打点酒喝。
你说喝酒就喝酒吧,但这个杜三酒品又不好。喝了点酒之后,特别喜欢撒酒疯。
也不知道杜三是不是因为喝酒被社会毒打几次之后,怨气没得地方撒。回过头来,就把脾气朝着自己的老母亲慫。
每次灌了二两马尿之后,回到家里,杜三看自己的母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等杜母拿着湿布给喝醉了的杜三擦脸,杜三却动不动就对自己的母亲破口大骂,甚至还动手打自己的母亲。
或许,在杜三的眼里,杜母已成为自己最大的负担。
住在附近的邻居听到看到杜三发酒疯辱骂或者是捶打杜母,都是咬牙切齿扼腕叹息,认为杜三实在是不当人子。也不是没到杜家扯过劝,教训过杜三。
然而教训并没有什么卵用,有时候反而被杜母拦下了。街坊的妇人,偶尔和杜母闲话的时候,说杜三这么不孝顺,你老人家可以报官啊。
但杜母听了这些说辞之后,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是自己和杜父没有,没能给杜三兄弟攒下些家业,害的杜三一把年纪了,都还没寻个亲事。
如果街坊们继续劝说的话,杜母还会拿出虎毒不食子。时间长了之后,邻居们也不太愿劝说了。
后来,某天下午,杜三又在外面喝多了酒,酒醺醺地回来后,对着自己的母亲又张嘴就来,甚至还准备拿起棍棒殴打杜母。
好在杜家周边的邻居在,拦下了杜三,将杜母藏了起来。
杜三骂骂咧咧的寻了许久以后,没有找到自己的母亲,也就丢下了木棒回到了自己家里,但嘴里仍在喋喋不休地诅骂着周边的邻居。
听得杜家的街坊是怒从心起,不过,也知道杜三向来如此,只是可怜他的母亲,也不愿和杜三这种人过多计较。
哪知道杜三回到家里以后,却像发神经般似的,从家里翻出了往日里做蚊香用的砒霜硫黄,一股脑儿地塞了一嘴巴,硬吞在了肚里,摇摇晃晃地犹自骂骂咧咧的出了门。
这边,街坊们见杜三出门之后,好生安慰着杜母送她回家,等进门之后,杜母看着满屋的狼藉,地上散落着的砒霜硫黄,心里叫苦不迭,只得慢慢收拾。
那边,杜三摇摇晃晃走到街上以后,只觉得口燥咽干,好不容易摇到平时卖水的地方,抢过瓢就从水桶里舀了一大瓢水,叽里咕噜地一口喝了下去。
等这瓢水进肚以后,杜三就像喝醉了似的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因为杜三满身酒气,再加上平日里杜三喝酒之后向来如此,那些卖水的同伴们都只当是杜三酒劲上来了,见他斜躺在地上,摇了摇头也就没管他。
结果,没过几分钟,这帮还在犹在谈论杜三的,突然发现杜三不知道什么时候七窍流血。一个个都吓呆了。
一个胆子稍微大点的,用手在杜三鼻子下探了探,杜三早就没了声息。
这可是人命官司啊。于是,大伙儿报官的报官,赶信的赶信。
等杜母和杜三的弟弟赶过来时,衙役和法医早已验尸完毕,得出的结论是杜三误服砒霜硫黄中毒而死。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等官府把杜三死亡的事情调查清楚,听说了这件事的人都说杜三是受了天罚。
再后来,据说某天晚上,杜母梦见杜三,他泪流满面,向母亲道歉,说自己实在是忍受不住每天下油锅之苦,请求母亲原谅他的过错。
打那以后,杜三的故事也在街坊邻里间流传开来,人们纷纷告诫自己要孝顺父母,以免遭到同样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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