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林大师差点凭一己之力让佛家灭门;但宗教教派的斗争实则也是政治利益的相争。所谓政因人兴同样也政因人熄,在林大师走出汴京城以后,佛家又慢慢恢复到了往日的气象。而且,还因为诸多的因果轮回故事,让普通的信众越来越相信今日的果便是因为昨日的果。
话说在赵九哥泥马渡江之后前段时间,临安城作为赵宋的行在其实并不安宁。北边,金国时不时纵肆兵马往南边溜达溜达,弄得长江以南动不动就风声鹤唳。
条件好点的,还可以携带家小,藏着家里的财物,继续往南边跑。就连赵九哥,也领着一众大内高手,早早地就上了船,顺水在海上漂泊的些许日子。
条件差点的,走不了的,跑不动的,就只有在家里暗自祈祷满天神佛能突然显灵,救下自己的命。
在这种情况下,把都城从汴京搬到临安的赵宋,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只要日子稍微能安定下来,烧香拜佛的,信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接下来的故事,自然也就与这有关了。
当在临安城里,有一个姓张的人,和街坊邻居们比起来,除却能识点文断点字之外,家境也好不到哪去。
或许是看透了世间的繁华吧,越是在底层社会挣扎,越是理解仓廪实而知礼节。两两矛盾之下,见寺就进,见佛就拜,在张生的生活里,就已经成为他的日常。
天下名山僧占多。某次,张生到临安城外踏青的时候,无意中走到了一处废弃的佛寺。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寺墙,以及杂草丛生遍地狼藉的寺院,越往寺里走,心里也越发的苦闷。
走到寺院的尽头,张生瞅见了一尊手足都已经掉落的佛像,心情愈发沉重起来。好在这尊佛像与他前面看到的比较起来,除却手足之外,整体的造型还算完整。
于是,张生就对着佛像行了一礼,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佛像的身上。然后,将这尊佛像请回了自己家里。
把佛像请回家以后,张生寻了间干净的居室,把佛像供了进去。但那佛像终究缺了手足,供在那里怎么看都不是那么回事。
有了这层考究之后,张生又想方设法请了匠人,补足了佛像残缺的部分,又特地请临安城的高僧,来自己家里把了关。
打这以后,张生只要在家里,每日都会早晚到佛堂上上香诵诵经,生活倒也规律。
兴许是天随人愿还是佛祖有灵吧,这尊佛像被张生从那个废弃的寺院请回来以后,在家里供奉的年把时间以后,还真的显灵了。
但凡张家即将有什么吉凶祸福的事情发生之前,在张生在佛堂上香诵经的时候,总会得到佛像的预警。
如此这般,一直过了二三十年。因为有着佛像显灵,张生对未来的事就如同能先知先觉一般,张家的日子倒也过得比较顺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建炎年间,金兵又叩马长江。临安城里的富商员外,只要跑得动的,都跟着上流人士逃难去了,张家也不例外。
只是张生这时有一把年纪了,腿脚也不是很方便。因为担心自己会成为家里人逃难途中的累赘,反而连累家里人。
在逼着家里人跟着大部队逃走以后,张生独自来到自家的佛堂前,祈祷着自己能躲过这场兵灾。
过的一两日之后,外面的战事越来越嘈杂了。街坊里那些先前没有逃离的邻居也开始鼠窜了。瞧着这番情形,张生在家里也坐不住了。
继续呆在家里的话,似乎是把自己的脑袋往刀口上送,还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有了这层想法之后,张生便开始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奈何终究上了年纪,手脚又不方便,找来找去,还是没得个地方可以选。眼见形势越来越紧,想着街坊里有口废弃的枯井,张生便带着点吃的,跳进了井里躲着。
这井,说深也深,说不深也不深,但是地方狭小。到了晚上,张生迷迷糊糊地看见家里供奉的佛像来和他告别。说这场兵灾是张生命数里的死劫,而他也没能力化解。
听到佛像这么说,张生不由地嚎啕大哭。自己供奉这尊佛像二三十年来,每每遇到吉凶之事,全靠佛像事前指点迷津,怎么这次连佛像都无能为力呢。
于是,张生便悲苦地询问佛像是怎么回事。
佛像说。这是张生的劫数。唐末黄巢之乱时,那时张生跟着黄巢,曾经杀死过一个人。那人在经久轮回后,这一世转世为金兵,名叫丁小大。明天,他就会找到这里,杀掉你以了解前世的冤仇。
一啄一饮,莫非前定。这场劫数,张生只怕躲不过。
听到佛像这么说。张生更加惶恐,便苦苦哀求佛像想想法子救他一救。可佛像却长叹一声之后不见了。
张生也猛地一下惊醒了。回想着刚才佛像和自己的对话。起初,张公子还准备换个地方堆起来,但一想到佛像说的在劫难逃,霎时四肢瘫软,再无半分力气,只好继续蜷缩在枯井里听天由命。
第二天天亮之后,坐在枯井里的张生听着外面传来的喊杀声,一阵阵心惊肉跳,只盼着没人发现自己日头早点过去。
就像过来算命先生的算命,某某某,什么时候会有个死劫,挺过去了就没事了,挺不过去,那就只能呜呼哀哉了。
但实际上往往怕什么就来什么。很快,张生就听见井口有人喊,你那鸟人,赶紧上来,不要以为老子看不见你。
张生抬头一看,果真是个执着长矛的金兵,虽然样子看得不是很清楚。
等张生战战兢兢地从井里爬出来以后,那金兵扬起腰刀,就准备结果张生的性命。往日里张生听说过的什么金兵会先勒索钱财,然后兴许会放过的套路迹象一点都没有。
顿时,张生吓得三魂丢了两魂,跪在地上,嘴里就忙不迭地一句话:大人可是丁小大大人可是丁小大。
也亏得张生喊得及时,那金兵挥到半空的腰刀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然后,惊愕地询问张生,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见对方停了下来,张生赶紧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把昨天佛像告诉自己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之后,又是磕头又是作揖,连声求饶,希望对方能放自己一马。
那个叫丁小大的金兵在听张生说完之后,停杵了一会儿。
哎,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过去,是你杀了我,今天,上天让我在这里结果你的性命。可是,如果后世,你又杀我,然后,我又杀你,这杀来杀去,何时是个尽头呢?
罢了,今天我就放了你吧,别让我再看到你。然后哐当一声把腰刀扔在了地上。
听到对方说放过自己,张生不禁阵阵心喜,赶紧又对着那个叫丁小大的金兵磕了几个头,起身就准备开溜。
哪知道,才走得几步,又被那个叫丁小大的金兵叫住了。张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莫不成他变卦了。
正当张生揣测的时候。这个叫丁小大的金兵又开口了。现在就让你走的话,到处都是乱兵,说不定你也会被别人结果了性命,到时候怕又扯到了我的身上。算了,你先跟着我。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于是,在金兵洗劫临安城的这段时间里,张生就一直跟在丁小大的后面,战战兢兢地给丁小大洗衣擦脚。别的金兵看到丁小大身边这个畏畏缩缩的老头,只当丁小大癖好怪癖,偶尔还打趣几下。
等稍许熟悉了几天之后,张生才知道,丁小大是河北一带的汉人,原本好端端的在家里务农。这次是因为金兵南下,被临时强行抽调过来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赵九哥和北方的金主定下了章节。丁小大返回的途中抽冷子放走了张生。
张生回到临安城后,家里人早就回来了,因为一直没有张生的消息,都准备给张生立个衣冠冢了。
等到张生把自己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家里人都是唏嘘不已。
在这以后,张生更加坚信善恶有报,经常做些修桥补路的事情,最后寿终正寝无疾而终。
而丁小大放走张生的事情也越传越远。 至于当初张生请回佛像的那座寺院,也随着这个故事得以重新修缮,香火旺盛。
在洪老先生的笔下,还有一个僧人显灵预警的故事。只是,被预警的人没有明悟其中的意思,结局与张生见丁小大就不一样了。
话说太祖五世孙赵令衿,在赵九哥泥马渡江以后,也跟着宗室们一起过了长江。
宣和五年,赵令衿前往南康担任司录一职。路过蕲州的时候,赵令衿想着自己的两位长辈曾给五祖山上的寺院题写过“天下祖庭”和“天下禅林”的匾额,就动了爬山的心思。
等把家眷安置在山下以后,赵令衿就独自一个人上了山,等爬上山顶,在寺里转了一圈之后,走到白莲池边上的亭子时,赵令衿觉得累的不行,就在亭子里小憩了一会儿。
然后,就在赵令衿坐在亭子里迷迷糊糊地假寐时,他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和尚走到了他的面前,开口就对他说:“相公,你这回去庐山不会受苦,但是你到了晋州以后,会有丧子之痛。”
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老和尚说着这么一段莫名其妙的话,赵令衿很是惊讶。
晋州可是在河东,莫不是我们赵家还能回到汴京。再说了,庐山和晋州完全是两个方向啊。于是,赵令衿便问那老和尚为什么这么说。
老和尚也很直接,告诉赵令衿说:“相公以往在晋州当官的时候,因为一桩民事纠纷,收押了一名妇女,然后无意中导致那名妇女的儿子死了。所以,等相公到了晋州以后,也会遇上同样的事情,这是那件事情的报应。”
说完这番话以后,老和尚一下子就不见了。然后,赵令衿也猛地醒了。
但等赵令衿四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却没有发现有僧人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赵令衿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痛,不是做梦啊,可是那个老和尚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起。
于是,赵令衿就揣测,这个老和尚说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老和尚是说自己以后会在晋州当官?
可是眼下,晋州却是在金人的手里啊。大伙儿都在努力经营南边的地盘,没几个人想着要回到北边。
哎,不管它了。要是自己以后能到晋州去当官,到时候注意一下就行了。
等赵令衿从五祖山上下来,和家里人汇合以后。赵令衿把自己山顶上老和尚给他说的那番话和家里人说了一下,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也不知道老和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大伙儿的心里,都是明白的很,眼下赵九哥好像也没有搬回老家住的意思。于是,包括赵令衿,对老和尚说的话似乎也没有过多的用心。
等离开五祖山,走到黄梅县以后,天色也已经晚了。赵令衿带着大伙儿找到官驿住下,准备第二天再赶路。
哪知道天还没亮,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而且,看这情形,雨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不好继续赶路。更凑巧的是,赵令衿的小儿子赵善郎突然生病了。
想着黄梅县的县令吴宇也是自己的知交,于是,赵令衿便让人给吴县令送上拜帖,准备去拜访一下吴宇,也好托吴宇给自己找上个郎中,给善郎看看病。
可还不等赵令衿上门,那边,吴宇却先到驿站里看他来了。
在等着衙役去请城里最好的郎中的时候,赵令衿和吴宇两个就在官驿里闲聊起来,聊着聊着,两人就无意中聊到了黄梅县的沿革。
吴县令说,武德四年,黄梅析为义丰、长吉、塘阳、新蔡四县,置南晋州领之。武德八年废南晋州,省四县复为黄梅县。
听到吴宇这话,当时赵令衿心里就一个咯噔。等吴县令离开以后,赵令衿回想着五祖山上那个老和尚和自己说的话,怀疑自家善郎的命不好。
等郎中给善郎用过药之后,赵令衿和家里人商量,决定将善郎送到五祖寺出家。
谁想,才过四天,善郎竟然在白湖驿死去了,距离黄梅县只有三十多里。
赵令衿悲痛欲绝,他想起了五祖山上那个神秘老和尚的预言,心中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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