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陆怔愣了片刻,周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身后的落日只剩一个边界模糊的太阳,夏末傍晚的时间,风吹得比秋冬还凉。
羽陆白色的实验服衣角在风中翻飞,染上一圈柔和的光晕。
但是安九江的那张脸本就是个凌厉狠辣的形象,换成羽陆在内,凌人的气势中更添了一份威严。
他一步步朝安德鲁斯走近,眼神中带着冷漠,和悲伤。
周荣胳膊动了一下,想后退又忍住了。
羽陆缓缓抬起手,在刀子之上掐住了安德鲁斯的脖子。
手术刀落进羽陆的右手,他左手轻松把人举离地面。
“老师,我明白你的仇恨了。”五指深陷在肉里,安德鲁斯没挣扎两下就脑袋一垂没了呼吸。
羽陆冷冷扫视一眼那些持枪的佣兵,明明是一身白,却像黑暗中走出来的魔鬼。
肉眼只能看到一抹残影闪过,那些佣兵没发出任何声音就一个个接连着倒下了。
血珠顺着手术刀的单薄刀片滴落在水泥楼顶上。
那些人还有一点呼吸,但也只能痛苦地感受着死亡的接近。
血族的速度极快,羽陆杀了一圈站住后衣服上一滴血也没沾染到。
他把刀往右手方向一抛,正中躲在楼梯口的那个佣兵的心脏,接着便传来他滚落的声音。
站了一会后羽陆才抬手摘下背后的针管。
他看了眼上面的标签,嘴角无力地扯出一抹苦笑。
羽陆也是研究员之一,他清楚让血族也感染会对药物研制有多大的价值。
“他说的没错,还差最后一步就能成功,剩下的,交给老师你了。”
另一个针管也拔掉,羽陆拍拍翅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才把它们收起来。
安九江的翅膀,其他人不准碰。
周荣呆愣在原地很长时间缓不过神来。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一个血族的实力。
他双手和嘴唇都颤抖着,脚步艰难地挪动到羽陆身边搀住羽陆的胳膊。
“你……真的决定了吗?”
情况危急,任何一分钟都耽搁不了,大局为重只能对不起安九江了,慷他之慨,换取人类的希望。
生死存亡之前如果只是自己和安九江,羽陆会选择爱情,现在他只能选择牺牲自己的爱人。
可是……可是这是安九江的身体啊!如果自己也是血族该多好。
内心的挣扎和极致痛苦再加上身体的过度消耗,羽陆觉得很累很饿却更想吐。
嗡嗡那边也出现了麻烦,安九江早就醒了,要不是他姥姥让人把他给按住,估计已经找到羽陆了。
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稳住,嗡嗡就立马返回去找羽陆。
还没见到人,小鸟就颤抖着翅膀哭了。
羽陆奄奄一息地躺在手术台上,他的手臂上有很多针眼,双腕包扎着纱布。
【荆梧给的药加上安九江的基因,新药物就快研制出来了,我的任务就快完成了。】
只是在脑海中的对话,羽陆的声音也是极其虚弱。
嗡嗡把新带来的血袋放到羽陆嘴边,大颗的眼泪接连着从他眼眶里涌出。
【对不起我来晚了,任务不做了,我们去下个世界好不好?】
羽陆努力扯出一抹笑【我想等一等再走。】
给安九江的遗书还没有写好,想最后再见一面又不知道见了该如何面对。
羽陆艰难地抬起手摸着脸颊,他嘴角带着微笑眼里却盈满热泪。安九江不是就在自己身边吗,离得那么近,近到了身体里。
他勉强喝完那袋血,想着能不能让这副身体的气色好一点。
病房门口突然传来嘈杂声,一声“羽陆”让病床混沌中的人瞬间清醒起来。
隔着门上的一块玻璃,羽陆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安九江拍着门,大声喊着羽陆的名字。
嗡嗡很诧异,自己不是让安九江昏睡了吗?
“你又骗我!每次都是这样,给我一点甜头就把我丢掉,你起来啊!”
门是锁上的,安九江现在不是血族了,他冲不进去,只能同样满脸泪水和里面的的人对视着。
翻不了身,羽陆只能勉强把头转过去不再看安九江。
【别让他进来,会感染的,把桌子上的纸给他我们就走吧。】
纸篓里有很多纸团,那是羽陆还能动的时候反反复复斟酌着写的遗书废稿。
泪水打湿了枕头,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
嗡嗡把纸传出去,落寞地对安九江摇摇头。
“对不起啊,把你的身体破坏成这个样子。你不要想着还能换回来,我就要走了,这样契约也解除了,因为这个被我束缚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现在除了不能飞弱了点,以后你就自由了。
“你应该生气,应该恨我,我没经同意就偷走你的身体还擅自使用,但是,我还是想得到你的原谅,如果你还愿意继续爱我(我承认这样想很自私),就用这个新身份好好活着,活出两个人的生命价值来。再说一遍,我很自私,你不准用我的身体轻生!
“没有哪对恋人像我们这样密不可分,我们共生共存。”
安九江抹掉差点落到纸上的眼泪,把信读完后逐渐平静下来了。
说是自私的人,最后只对我自私。
他嘴角上扬,脸上的笑容让嗡嗡一颤。
这笑和那晚把羽陆掳进车里的笑那么像。
后退几步,安九江抬脚就踹在门锁上,接连几下暴力冲击后,那门锁再也支撑不住失去了作用。
安九江扑到病床边,轻轻握住羽陆的手。
“我们现在就换回来,你不准死。”
羽陆的声音很轻:“换不回来了,还剩最后一点时间,你陪我一会吧。”
门口拦着安九江的人默默掩上门退出去了。
“我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不准做变态的事。”说着羽陆就忍不住笑起来。
想起第一次互换那个晚上安九江的行为,当时非常生气,现在回忆只觉得想笑。
但是一笑,内脏就像是被人紧紧攥住般疼痛。
“凭什么?明明我才是你——”
羽陆抢过话:“是我最爱的人。”
最后一句告白说完,羽陆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人类世界逐渐恢复往常。
此后的几个月里,知道互换这件事的人都觉得安九江变了,变得和这具身体的主人越来越像。
他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就连无意中见到一朵花都会笑。
一举一动都不再是他本来的那种自由不羁,安九江像真正的羽陆一样温柔干净阳光。
公园里的那只小猫已经做了妈妈。
满墙的蔷薇花枯萎了之后又开始重新发芽。
安九江在等,等着再看一遍粉色花朵缀在羽陆耳畔的场景。
刷完牙后,安九江照常看着镜子中的那张脸。
现在气色挺好,没有那么惨白了。
他转眸瞥到了柜子里的牙刷杯,粉色的那个已经搁置了很久,黄色的那个是刚刚用过的。
黄色的那个握柄没有和柜沿平行。
他颤抖着手指把牙刷杯转了半周,眼前瞬间模糊一片。
喉咙里突然涌起一股血腥味,噗,一口鲜红的血液喷洒在镜子上,看不清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了。
安九江靠着柜子缓缓坐在地上,鲜血混着眼泪弄脏了他身上的白衬衫。
无论他模仿得多像,那个人始终都回不来了。
“对不起,我努力了,但还是没有照顾好自己。”
等不到第二次一起看蔷薇花了。
他们的故事开始于一场互换,也结束于一场互换。
我最爱的人死了,但我活在了他的身体里,我离他那么近,却触摸不到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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