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分,陆天明到老井边赴约。
本是抱着玩笑的心态而来。
人不在的话就当散步。
没想到老头果真顶着黑眼圈蹲在古井边。
老头旁边站着个三十出头的精瘦汉子。
汉子满脸愁容,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小兄弟,我还以为你会爽约呢。”老头大笑道。
陆天明看老头笑得开心。
心里嘀咕不会真让他钓到鱼了吧?
走到近前,往木盆里一瞅。
果真有一条小臂长的鲈鱼在里面。
“真是你钓的?”陆天明奇道。
老头捋了捋胡须,得意道:“那还能有假,我会糊弄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小孩?”
陆天明拿着鱼认真打量。
尤其是鱼嘴巴,翻来覆去仔细查看。
以他的眼力,还真没看出来哪里有被鱼钩挂过的痕迹。
而且,自小在蕊仙河边长大。
何曾见过这么大的鲈鱼。
很明显,老头说谎了。
多半是早上在菜场买的。
津岭渡,可不止是某些人用来运私盐的地方。
不过,陆天明没有声张。
他抬头瞅着老头,双目清明。
感受到陆天明“炽热”的目光。
老头咕噜咽了口口水。
陆天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当真拿起鱼生吃起来。
鱼骨头被他嚼得咔嚓作响。
老头看得瞠目结舌。
心中有鬼,所以他本没真想着让秀才生吃掉。
哪曾想这年轻人做事如此利落。
吃完后,陆天明擦着嘴巴笑道:“不愧是纯天然的,味道不错。”
老头挑了挑眉头:“年轻人,有魄力,我还以为你要赖账呢。”
陆天明摆手,“我要是赖账,能在镇上写十年书信?”
老头哈哈一乐。
黑眼圈被挤得更严重了。
陆天明真担心老头会一下子噎气。
这么大年纪,熬夜不容易。
虽然作假,但看上去确实在河边吹了一晚上的冷风。
不然人中位置怎么会有一大片鼻涕印子。
两人没有过多接触私人问题。
主要讨论钓鱼的事情。
老头还算拿得起放得下。
虽说没有承认自己作假。
但是虚心向陆天明请教。
陆天明告诉他。
冬天钓鱼,一定要选择出太阳的晴朗天气。
最好是午饭后。
那时候气温高,鱼儿活跃。
钓点的选择也很重要。
要选水草多,水流不湍急的位置。
冬钓宜动不宜静。
不要死磕一个地方。
半个时辰没有咬钩,就要及时换地方。
最后,一定要眼疾手快。
冬天鱼儿吃口轻,一犹豫就容易脱口。
姿势帅不帅不重要,起竿的速度一定要快。
陆天明几乎把刘大宝钓鱼的经验全部传授给了老头。
老头子如获珍宝。
分别时非要旁边的精廋汉子送陆天明回去。
路上,看着一瘸一拐的陆天明。
精廋汉子忽地说道:“谢谢你,小兄弟。”
“谢什么?”陆天明奇怪道。
“谢谢你没有点破鱼儿作假的事情。”汉子说得很认真。
聪明人之间对话,无需过问太多。
陆天明淡淡一笑:“我还能跟老人家较真吗?图一乐而已。说实话,我没想到他真会在河边钓一晚上的鱼,有点后悔跟他打这个赌。”
汉子也笑起来:“我家老爷可倔了,小兄弟,下次你可别再打这样的赌,受受冻没关系,就是这瞌睡闹得人遭不住啊。”
原来,汉子的黑眼圈不比老头轻多少。
陆天明愧疚点了点头:“实在是不好意思。”
顿了顿,陆天明好奇道:“这位兄台”
话没说完,汉子歉意打断:“文聪,文化的文,聪明的聪。”
“文兄”
脱口而出两个字,陆天明急忙改口:“聪兄,我认识一个人,跟你长的有些像。”
“谁啊?”
“菜市场新来的杀猪匠。”
“哦,那家伙是我弟弟,文莽。”文聪有些无奈。
“文化的文,莽夫的莽?”陆天明奇道。
文聪愣住,片刻后笑了起来:“确实是莽夫的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不多会便到了巷子口。
陆天明让文聪不用再送。
分别时,巷子口的文聪看着渐行渐远的陆天明高喊:“忘了问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陆天明转身笑得如同暖阳:“陆天明,明天的天,明天的明。”
然后他指了指天空:“明天天要晴,让老爷子吃完午饭早点去。”
十里镇的天果真晴了。
天晴的时候。
人的心情特别容易好。
跟陆天明打赌的老头在街对面跟陆天明挥手。
接着兴高采烈拿着鱼竿就去了小镇西面。
老头走后没多久。
从小镇北面走出两个女人。
一大一小。
小的不过十四五岁,丫鬟打扮,举着把油纸伞。
大的则跟陆天明差不多年纪,穿着藏蓝色的马面裙。
大的似乎想晒晒太阳。
来到古井边,坐下后把头上的油纸伞推了推。
可能是觉得无聊。
她一直盯着古井看。
见状,小的一脸愁容,死死拽着那条马面裙。
陆天明听的很清楚。
那满脸苍白的女人说:“放心,我不会寻死的,你别扯了,把我裙子扯下来怎么办?”
陆天明笑出了声。
如果真扯下来,那就有眼福咯。
笑声被那两个女人听见。
齐齐望过来。
小的气得满脸通红。
大的则冷冷看着陆天明。
见那瘸腿的书生一直盯着自己看毫无愧色,便冷脸骂了一句“登徒子”!
“呵。”
陆天明冷哼一声。
这年头。
看看都不行了?
不想别人看,在家待着啊。
欣赏美,难道也是一种错?
“登徒子!”
同样的字眼又听了一遍。
却不是那女人说的。
陆天明回头。
就见菜场的杀猪匠正坐在顺风客栈门口,手里拿着杯茶细细品。
这个文莽,明明五官跟他哥文聪很像。
但气质却天差地别。
他哥不说文质彬彬吧,最起码还算平易近人。
他倒好,总是鼓着眼睛,那件沾满油污的麻衫也不见换,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杀猪的一样。
“你骂我做什么?”陆天明奇怪道。
“谁骂你了,我学别人讲话不行?”杀猪匠抿了一小口茶。
“我说你不卖肉,在这装什么高雅?”陆天明讽刺道。
“咋的,喝茶还分个高低贵贱?”
“茶自然是什么人都能喝,但你能不能把那兰花指收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大姑娘呢。”
闻言,杀猪匠嘴角不自禁的抽动。
他瞪着陆天明,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最后,只能把高高翘着的小指收起。
小胜一筹,见好就收。
陆天明正准备推车走人。
刚转身,眼角余光就瞥见一只手伸到了自己腰上的钱袋子边缘。
“兄弟,你不厚道啊,我一封信挣半文钱,你都下得去手?”
陆天明抓住那只手,目光不善盯着小车边贼眉鼠眼的蟊贼。
可能是没想到陆天明身手如此利索。
那蟊贼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只见他另一只手非常惭愧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初来宝地,眼拙了。”
钱没丢,陆天明也不想麻烦。
“你这不是眼拙,你这是眼瞎,有钱人脸上通常都写着有钱二字,没见我这长衫都快洗破了吗,你就算顺走我的钱袋,也吃不上三菜一汤。”
说着,陆天明便放开了蟊贼的手。
那蟊贼想了想,郑重点头:“有道理!”
环视一圈。
把下手目标换到了井边那对穿绸缎衣裳的女子身上。
陆天明无奈摇头。
“当真是瞎的,我背后这么大个保镖在那喝茶,看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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