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英雄救命之恩!”

    妇人们跪成一片。

    有的甚至感动得哭了出来。

    她们很喜悦,但眉头上那抹抑郁,想来是形成的时间过长,所以笑容也无法冲淡。

    陆天明走回菜车边。

    把一个扒在车厢努力往车窗外够头的小脑袋摁了回去。

    接着回身说道:“起来吧,我还有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有报恩的机会,妇人们当然要抓住。

    全部站好后,一脸期待看着陆天明。

    “你们怕不怕?”陆天明指着地上的残躯。

    妇人们齐齐摇头:“不怕。”

    陆天明颔首:“不怕就劳烦你们处理一下,对了,来个人跟我走一趟,我有些事情想问。”

    自有一妇人上前跟着陆天明。

    在回龚大定家的路上时。

    陆天明了解到。

    死的那些菜农,确确实实是农民。

    这些妇人和死的菜农,也确实是结发夫妻。

    五年前的寒冬,战事突发。

    日子过不下去了,男人们就开始想办法。

    老人们自告奋勇跳进了炒锅里。

    也有不愿意的。

    可不愿意也不行。

    因为打不过,也跑不掉。

    老人们没了以后。

    就轮到了小孩。

    家里男丁去打仗的人家户最先遭殃。

    等战事结束以后。

    有的人家户甚至连人都没了。

    空房子不能留着长草啊。

    那就推了合并。

    重建要什么,要银子。

    于是,龚大定便带着男人们开始“种菜”。

    因为种菜来钱快。

    可菜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种的。

    要种,你得拜堂口表忠心。

    表忠心的方式很简单。

    带小孩子来。

    那些战后幸存下来的孩子,便被送走了。

    所以,整个后丘村,看不见一个五岁以上的孩子。

    龚大定那婆娘更惨。

    第一个孩子是战乱以后生的,长的黢黑,所以起名灰灰。

    但再黑,也是自己的仔不是。

    龚大定为了当那菜农的扛把子,哪管那么多,不顾婆娘反对,送了个后丘村最小的孩子过去。

    当然,也有人战乱后想回归正常生活的。

    但是在利益面前,有些人已经疯了。

    在疯子面前,下场可想而知。

    而且为了保持这件买卖的可持续性。

    运菜人还告诉菜农,后面生的娃,五岁以后要送到吹雪楼。

    是培养成新的运菜人或者菜农,还是做其他什么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那一天还没来的时候,陆天明却先来了。

    所以,在妇人们眼里,陆天明是正儿八经的大恩人。

    是带领他们离开地狱的英雄。

    本就活在地狱里的这些妇人,又哪里会怕地上那些残肢断臂。

    听完整个事件的经过后。

    陆天明沉默。

    天灾人祸就算了。

    陷入泥淖中,可以自救的时候却还要待在里面,他只怪刚才自己动手太利索了点。

    果然,经历过黑暗的人,要么沉沦,要么变态。

    极少有人能够重振旗鼓,再活得像个人。

    推开院门的时候,老槐树下坐着四个人。

    季芊雨和莺儿,以及疯女人和她三岁大的儿子。

    疯女人半张脸上都是淤青,她一手搂着自己的儿子。

    另一手,抱着一个装骨灰的盒子。

    盒子已经打开,里面没有骨灰,都是小孩子穿的鞋袜。

    陆天明再看一眼老槐树树根,硬土被刨开,莺儿的额头上有汗水。

    站在门口沉吟片刻。

    陆天明上前问道:“能坚持吗?我想连夜走,这地方待着,精神太压抑。”

    季芊雨点头:“想睡也睡不着。”

    顿了顿,她又问道:“这个女人怎么办?”

    陆天明旁边的妇人回道:“其实我们大伙早就商量好了,哪一天有机会逃出后丘村的话,一块去我老家,那里有很多作坊,大家齐心,多养一两个人没问题。”

    季芊雨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松开搂着疯女人的手,带着莺儿回屋收拾东西。

    出了村口,人流分成两拨。

    妇人们带着孩子和行李,先要北上然后往东,去鱼米之乡。

    那辆巨大的马车,则是那位被揍麻的中年人架着跟随陆天明。

    里面的几个孩子,陆天明决定带到端木城,到时候看看能不能让端木大哥收留。

    分别时,妇人们摁住自家孩子的头:“跟恩人鞠躬。”

    孩子们奶声奶气道:“谢谢恩人。”

    他们不懂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鞠完躬后好奇盯着马车上的陆天明。

    看着那一双双干净的眼睛和天真无邪的脸。

    陆天明突然意识到今天晚上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于是他开心的笑了。

    思绪万千,想说点场面话。

    但想来想去,实在不晓得该怎么跟一群三、四岁的孩子交流。

    最后只得挥挥手:“再见。”

    妇人们走了,那个抱着骨灰盒的疯女人也在其中。

    陆天明驱车前行。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三个字:吹雪楼。

    如果有机会,他要去问问吹雪楼的楼主,从小孩子身上活生生剐下来的钱,用着到底安不安心。

    十天后。

    马车前方出现一座巨大的城池。

    城门上刻着两个鎏金大字:端木。

    如今大楚庙堂风起云涌。

    有的人站左边,有的人站右边。

    而端木城,站中间。

    端木城站中间的历史,比大楚的国祚还要长,而且长得多。

    所以,一般情况下,人们不会说大楚的端木城。

    通常都说北洲的端木城。

    倒不是说端木城的武力有多强悍。

    恰恰相反,历朝历代,端木城的城主,没有一个以武服人的。

    但是,端木城不管哪一代城主,朋友都非常多。

    就连当年北枫带着起义军过境时,都千叮咛万嘱咐手下的将士,不要动端木城的一砖一瓦,要绕开端木城。

    因为端木家的朋友,实在是太多了。

    是人就会生病,生病就要看医生。

    所以端木家的朋友,各行各业,好人坏人,堂上堂下都有。

    端木城的第一圣手,可以不姓端木,但一定是端木家的人。

    如今陆天明他们要找的柳卉,便是如此。

    端木城现任城主端木萧不喜欢学医,所以他的大老婆死了以后,他必须再找一个小老婆来填补第一圣手的空白。

    那时候的毛哥,还胜任不了这个名号。

    柳卉便被接到了端木家。

    她的规矩在某些人看来非常不近人情。

    但那十个人,通常都是快死的人。

    说实话,一天从阎王爷手里抢十个人,柳卉医人的速度算是相当惊人了。

    季芊雨离死还有一段距离,但不治的话估摸着也就是开春的事情。

    所以陆天明进城后,没有着急去找客栈。

    而是一路问一路寻,找到一家名为“毛斋”的医馆。

    来到医馆前。

    季芊雨奇怪道:“为什么不先去端木府排队,或者先安顿,我这寒毒,医馆可治不好。”

    陆天明笑道:“我帮你开后门。”

    “开后门?”季芊雨好奇。

    陆天明指了指医馆里柜台后的男人:“那人是我兄弟,你们先在外面等着。”

    说着。

    陆天明便进了医馆。

    进去的时候,季芊雨看见,陆天明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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