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姿卓立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立在正厅外背对着萧争。
侍卫应声退去。
乌云压顶的阴郁天色里,那身本来熠熠生辉的明黄蟒袍也沉郁非常。
风雨欲来刮来的阵阵凉风掀动华贵锦缎衣摆。
随着枝头树梢丛间草叶摆动摇曳着。
萧争视线中太子回身缓步朝自己走来,步伐沉稳气质尊贵。
迈进内殿时带进来一股微不可察的冷风,吹动了萧争披散耳后的一缕碎发丝。
“瞧着你胃口欠佳。”
他开口语气却无比平和温柔,略一抬手便有下人端进来汤盅碗勺。
规规矩矩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上。
萧争就默不作声的看着太子撩开广袖,手执汤匙亲手盛了一碗汤。
递到了他眼前。
“厨房现熬的酸梅汤,放凉了才送过来。”
眼前那碗汤似乎还冒着丝丝凉气,大有可能是特意冰镇过。
因为挨得近,一股子酸甜味扑到萧争的鼻尖。
同时他也从内而外升起一股子寒意。
萧争抬手接过了太子手中的碗,并未出声。
大概过了有两炷香。
厅门外十几个身着华贵襦裙,身姿娇弱的女子鱼贯而入。
个个姿色上乘,娇柔貌美。
也如一般宠妾那样精心打扮过。
只是并没有意料内的见到太子娇嗔柔气的喊殿下。
脸上也没展现任何一丝恃宠而骄的喜色。
规规矩矩的立成一排,半声动静都不敢出。
太子回眸随意瞟了一眼,牵着唇角温和无比。
“这便是那院里住的人。”
萧争视线从对面怯懦瑟缩的人身上略过,直言不讳。
“她们都怕你。”
太子略微停顿,转眸朝着屋内十几人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
“立着是何意,都坐吧。”
对面站着的女子战战兢兢犹豫徘徊,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四散开缓缓落座。
萧争没说话,瞟过那些姬妾即使沾到了椅子,却也只敢着力三分之一。
好似生怕哪会儿就要立即跪地求饶。
他暗自匀了口气,显得也有些沉默寡言,只太子询问时简洁回应一二。
生怕多说多问了哪几个字,会再导致别人命丧当场。
太子盯着桌上未动的汤碗,面上和煦带着无限迁就对萧争柔声劝慰。
“先解解暑,晚些再让人送点心过来。”
萧争捧起了那碗酸梅汤。
看向四周只敢偷眼观瞧的姬妾,就着丝丝凉气和冲喉的酸味一饮而尽。
其实也并不是很酸。
放了糖。
但他十分不喜酸,每次尝到酸的东西都麻到睁不开眼。
此时,他放下碗,面色如常。
今日本就是阴郁天色,越晚仿似黑的越沉,还未到到傍晚时候,外头都已经昏暗的让人头晕。
那些半个字不敢多说的女子木然的待了许久,才被太子挥退下去。
“我哥找到了吗?”
太子略一思索,摇头。
“并未寻得。”
随后望向外头,平和而谦逊的笑了一声。
“今日天色极差,姑娘不如暂先留宿府内,明日本殿……再张贴告示去寻人。”
萧争没有反驳,他就知道。
进了这戒备森严的太子府邸,别想轻易走的了。
既然走不了,太子却仍然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既没冷下脸,也干脆没叫人绑了自己。
萧争转瞬散去郁郁寡欢的模样,突然眉开眼笑,波光流转语气轻率。
“殿下府邸这么大,我可以住哪间屋子?”
太子漠然的神色趋于松缓,连冷硬的剑眉都柔和了几分。
似乎再次见到他的笑容也心情大好,语气更加趋于柔和,都带了几分宠溺。
“随你挑,来。”
随即起身广袖掠过桌面,手就伸到了萧争眼前。
萧争垂眸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细长指节。
抬手只拽住了垂落在桌边的明黄广袖。
太子轻笑了一声,随他抻拽。
两人缓缓步行走过冗长的连廊,湿润的雨前微风拂动萧争轻薄飘逸的水蓝裙摆。
走了好一会儿,都没停下。
太子开口问询“这是想奔着哪去?”
萧争停下脚步,侧回头一双澄澈分明的大眼睛晶莹透彻,水光莹莹,仿若此刻天空云层之上积蓄许久的初雨。
太子眸底滑过一丝惊艳,盯着面前姑娘眼睫潋滟,其中似有晴雨,也有日月,还有云雾,更有花鸟。
萧争说“我喜欢那个大池子,守着那些鱼才能睡着。”
太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难不成是自小长在池塘边上的缘故,还要去寻鱼。
“好,那就住在池水附近。”
即刻便有下人步伐匆匆的朝着后院荷花池方向奔去。
等太子与萧争缓缓步行到时,房间已经被大致擦洗。
大约本来也是干净的,此刻屋内已经亮起灯盏。
桌椅各处几乎没有一丝浮灰。
擦洗的下人利索的退下,只留了两个侍女立在门外。
太子伸手推开窗框,这里距离荷花池确实不算远,虽然并没有在池子边上,但隔着稀疏的树木丛灌远远望去。
仍然能瞥见池子边的长廊。
后又有下人送过来点心,果盘,还有午后萧争一饮而尽的酸梅汤。
另有两盏香炉,用来驱赶蚊虫。
房间内逐渐趋于平静,门口的侍女轻缓的关上了门。
太子立在窗边朝着池水方向望了一会儿,萧争盯着他的背影。
若是之前,他定会感叹皇储君天之骄子,蟒袍加身脊背挺拔颇有未来君主威武。
待太子回身温和开口“离的水近,有些泛潮。”
萧争兀自直白的转开了话题。
“你也要将我留在府里?”
看着太子回身走向自己,萧争再次开口。
“也要将我送进那个院子里?”
太子已经走至近前,几乎碰到了萧争的裙摆,眸色深沉半晌开口回应。
“你不一样,若你愿留在本殿身边,可不用住那院子。”
“也可不再见到那些女人。”
萧争抬眸茫然的对望过去,听着太子温柔缱绻的放轻了语气,就像萧争一直刻意压抑的声量。
似哄劝,似问询,又似耳边呓语蛊惑。
“可住在本殿附近,也可住在池水边,或是单独辟出个你喜欢的院子。”
“亦或者,你不想住在太子府,本殿也可在城边替你修个庄子。”
“只要是你肯应,随你住哪都行。”
萧争眼眸闪动,好似诧异中也掺杂着动容。
“当真?”
太子伸出指尖摘下他裙摆上不小心粘上的一片落叶,笃定回应。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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