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云螭被她眸中的光一刺,竟觉心头微寒。
这样有血性的女子,偏有个庞大海那种生父,更不巧生在人的世道中,若为妖,不看雄雌,早晚有成事的一天。
可惜了。
他看着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另一个清瘦的身影。
——一个看着虽单薄,却一身凶气,狡猾又心狠,难斗极了的女子。
白十九惊讶的看着万俟云螭,心中暗自佩服:这时候竟还能笑出来?
他可是愁眉不展了,不知道怎样才能令庞娟放下戒备。
这女子手中虽无兵刃,但毫无疑问,她肯定在考虑怎么能把他俩徒手掐死。
万俟云螭则不为这种问题烦心,他直接问了出来:“你要怎样,才会信任我?”
庞娟阴阴地笑道:“你是人么?”
声音中裹挟的恨意不容忽视,她一字一顿地道:“只要是个人,我都不会相信。”
她说这话,本是带着讥诮的恨意,却没想到,对面那俊伟得简直妖异的男人竟点头道:“你早说就好,我不是人。”
庞娟哑然,今晚第一次感觉荒唐。
她以为这个男人是戏弄她,正要发怒,忽见到令她以为自己在做梦的一幕。
一片片黑而璀璨的,宝石般的鳞,慢慢覆盖住他的半边脸,银月映照之处,粗壮、摄人的妖尾蜿蜒于地,她虽是个凡人,但一眼望去,也能感受到黑金蟒鳞下蕴含着磅礴的力量。
心脏狂跳起来。
庞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开始颤抖,双膝一软,跌坐在地。
她也见过一些妖,自问比寻常人更有经历,更有见识,可从没有哪一次,产生这种身如蝼蚁,任人宰割之感。
万俟云螭怕吓到她,已经很收敛,但这样的刺激对于一个凡人而言,还是太过了。
他不由得产生一个奇怪的联想,戚红药看见他的真身,会是什么反应?
妖是极为慕强的。
她会臣服于他么?
喉核滚动,他忽觉得身体有些发热,忙将思绪一收,稳住心神令妖态褪去。
“我也要展示一下吗?”白十九跃跃欲试,准备龇牙。
不过准备晚了。庞娟不愧有跟妖物逃亡的魄力,很快镇定下来,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沙哑,情绪却平稳了许多:“你们为什么要镜子?”
万俟云螭暗自松了口气。只要她不是心存死志,愿意好好谈,事情就容易许多。
敌意是很麻烦的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就像一层隐形的屏障,能将任何沟通都阻断在外。
好在,庞娟对妖的信任程度,远超过对人的。
她情绪一稳定下来,就想起刚才两人的对话,脱口而出:“你真能救他?”
白十九张了张嘴,又闭上,忍不住扭头,那鹿妖看起来就像一堆已经死了很久的尸块。
万俟云螭知道,庞娟的态度只是有缓,并不代表妥协——即便面对两个能将她一口吞下的妖又怎样,她反正不怕死。
他要赢得这个女子的信任,所以回答得很谨慎:“他伤得很重,我能保他三日内不死,三日之后,最好出山。”
庞娟听见“出山”二字,身体一颤,缓缓闭眼,惨笑道:“出去,还不如死在山里,至少落得干净。”
万俟云螭等的就是这个话头,极自然的顺势道:“为什么?”
他看庞娟不愿回答,接着道:“你和他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是不可说的?”
“你有什么委屈,不妨讲出来,”他身上有一种极令人安心的,沉稳的气质:“我以我的血发誓,绝不辜负你的信任。”
白十九转头,惊讶的望着他。
庞娟面色惨白,看了他半晌,目中渐有悲愤之色,似哭似笑:“妖,妖尚且能够如此,人却——”她长长抽了一口气。
“我的父亲疯了。”她以这句话开头,神情平静而麻木:“他对外传,是我疯了,可实际上,他才是那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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