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京的尸首是由蓝家人送来的。
屋里气氛十分凝重,但就连唐宋,也忍住没有显露出太激烈的情绪,只从他们几个微红的眼眶和青筋暴突的额角,能窥见出些许真实的情感。
戚红药看起来最为平静。
她检视杜玉京尸身时的目光,冷静得简直接近冷酷。
但在场的没一个人会因此怪她无情,因为下一个躺在这里的人,很可能就是她。
李文渊从见到杜玉京的尸身,就一直沉默着,这时突然道:“师妹,我看进寺一事——”
戚红药眼盯着尸体截断他的话:“师兄,送杜师兄回来的人在哪里,我些有话要问他们。”
蓝家的人就在外间候着,拘谨的向她问好。
戚红药笑了一下:“别紧张,感谢你们送我师兄回来。”
那两个男仆似乎一愣,而后赶紧道:“不敢,这是小的们份内之事……请姑娘节哀。”
戚红药这时才有些哀色,叹了口气,道:“人终有一死……何况干我们这一行,本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
那二人垂着头,嚅嚅道:“是,是。”
戚红药瞧了他俩一会儿,忽然转头向里间喊:“唐宋!”
虎头虎脑的年轻人快步出来。
戚红药一指左边那个男仆:“师姐没带银子,你给那位小哥找些赏钱。”
那男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唐宋却不容分说,上前将人往门外拉:“要的,要的。”
剩下屋里的一个,见状眼珠一转,赶紧道:“杜爷已送回来了,小的就先告退——”
戚红药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头,道:“不急,咱俩唠唠,我还有些话,须得请你解疑。”
她手分明很小,甚至称得上很秀气,可那人却有种被猛虎按住的感觉,咽了口唾沫,再不敢乱动。
戚红药空着的手一翻腕子,指尖多了截草茎,她啣在口中,聊家常似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我师兄他,也是刚出寺就暴毙了么?”
“……这,小的也不知……”
肩膀骨头发出吱扭一声。
男人目眦欲裂,痛吼刚要冲出喉咙,但两根手指在他锁骨咽喉交界处飞快一戳。
戚红药:“咽回去。”
“……!!!”
那人五官挪移,眼睛暴瞪着,脸上唰一下涌出一层油汪汪的冷汗。
仿佛过了半辈子那么久,肩头的手终于松劲。
戚红药往前探了探身,客客气气地道:“刚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他出来时已经死了。”
戚红药点了点头,似乎这回答是在她意料之中,接着问:“那他怎么出来的?”
“被……被寺庙抛出来的……”
戚红药道:“你们亲眼看见了?”
“……是。”
他回答完这句,忽觉肩头一松,耳听那恐怖的女人道:“多谢,我没带钱,你跟外面那个去要吧。”
男仆屁滚尿流的跑了。
戚红药独自站在外间,出了会儿神,忽然很想莫七。
实在不该跟他吵架的。
看这次的情况,能不能再见,两说了。
她迟疑着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
呆了半晌,烦躁得猛揉头发:“唉呀——!”
忽然“咚”的一声,似乎有人敲门。
戚红药一愣,心呼的一下荡了起来,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将门拉开:“莫——”
门外之人冲她腼腆的笑了一下:“你好,戚姑娘。”
戚红药一颗心荡在半空,冻住了。
但她只木了一瞬间,马上回神:“你好。”眼里的光迅速冷却下去,心念电转:他来这里做什么?
门口,小白垫脚往她身后瞅瞅,察觉屋里有别人,便道:“戚姑娘,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我有点儿事情,想要求你。”
他两只手有些紧张似的扣在一起,看起来那么的秀气、羞赧,简直比屋里那棵盆栽还要人畜无害。
但戚红药却不敢真的把他当做一棵盆栽。
如果是,那也属于闻味儿就能毒死人的品种。
这样的一个人,在你面前说一个“求”字,你敢不敢应?
戚红药在笑。
她越不喜欢一个人,就越常常在那人面前只保持一个表情——笑。
一个含笑看人的女孩子,总比一个目露精光的女天师更叫人放松警惕。
她现在跟小白站在回廊的无人处,“请说。”
小白小声道:“你进失名废寺,能不能带我一个?”
戚红药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微笑着细细打量他。
“为什么?”
那张光滑白嫩的脸蛋一皱:“我好奇……可我自己不敢进去……”
戚红药默了一瞬,抚掌而笑:“那好极了,我也正愁前路艰险,不知帮手在哪,你就来了。”
小白没想到她答应的这般干脆,眉毛闪跳一下,却听她接着道:“不过,还得请你先帮我一个忙。”
戚红药示意他附耳过来。
小白听完,脸上真切的闪过一丝愕然,似笑非笑:“当真要我这么做?”
戚红药笑道:“这岂容儿戏?”
小白一下笑开了:“好——”凝视她的目光透着一丝狡黠:“我可真喜欢你这性格,但你就真不怕死么?”
戚红药笑道:“我比旁人死过的次数多一些。”
小白道:“哦,有道理——什么事一有了经验,就不会那么怕了。”
戚红药大笑着道:“你错了,正因经历过,所以才比别人更怕死。”
小白轻柔地道:“可我见你做的许多事,都像是在主动找死。”
戚红药眨了眨眼:“因为我比别人多一些本钱,可以尝试不同的死法——这可是很宝贵的机会,换做是你,你要不要试试?”
小白哧哧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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