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一力降十会,凭借如今这副肉身,虽然也会受些损害,但宠渡却很有把握只靠拳头就能破掉金、赵二人的术法。
不过,炼体作为自家的底牌之一,若非万不得已,宠渡还不想这么早暴露。
落云子那边就不说了,凭这等老怪的心智,只怕昨日在议事殿内便有所猜测,不然此刻也不会还没撤走神念,仍然持续关注着;但至少在其他人面前,还有必要隐藏锋芒。
所以要想破局,只能另辟蹊径。
而宠渡见招拆招惯了的,早在金克木放出火龙、赵洪友射出飞针和飞剑的时候,已然想到具体的对策。
一个异想天开的法子。
说时迟那时快,伴随着炽烈的热浪,火龙咆哮而至,宠渡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骤然刹住脚步。
此刻,人与龙头仅隔七尺。
剑体,近乎三尺。
臂长,二尺有余。
单臂举剑,长有五六尺。
手上的剑乃是法器,宠渡急运遁影诀,将灵力聚于右臂,利用剑柄上符阵的吸收与传递,将灵力导入剑身。
弹指间,剑身泛起玉光。
宠渡急扭手腕,举剑画圈。
——呼呼呼!
最开始,破风声还依稀可辨;但随着宠渡越舞越快,眨眼的工夫,灵剑与手臂浑然一体变得模糊起来,仅见残影交叠。
那破风声便连作一片,只得一个声音。
呼!——
仿若剑吟。
以剑体与臂膀为中轴,元气纷扰,于电光石火间抟聚成形,剑尖那头粗、剑柄这头细,浑似一朵牵牛花。
粗的那头,灵力自剑尖喷涌而出,随着宠渡的动作循环往复,迅速勾勒出一个光圈,套住了龙首。
因为转得太快,从那光圈中生出一股猛烈的吸噬之力,将周围的天地元气尽数榨干,由此釜底抽薪一般动摇了五行术法运行的基础。
“怪哉!对火龙牵引,怎么似要断掉一样?”金克木感受着冥冥之中与火龙之间那股越来越弱的羁绊,不由大惊失色。
这样的失控,对金克木而言,不过是恍如错觉般的短暂片刻;但在宠渡这里,却足够用来破局了。
火龙近乎断了操控,又不具备自我意志,所以在此刻就成了无主之物,若无后继的灵力或元气维系,要不多久便消散一空了。
对此,宠渡也有所察觉,电光石火间以剑尖导引龙头,侧身急旋,反手一划,将整条火龙撩起身后。
当此之时,飞针飞剑到了。
嗤嗤!
嗤嗤嗤!!
嗤!!!
轻微的爆裂声不绝于耳,好似在炒一锅黄豆,火龙顺势撞入针剑之中,一路捣将过去,将其中的草木和碎石皆焚作烟灰。
“有想法,却是投机取巧了。”赵洪友也是眼明手快,急变法诀,将剩下的剑群分拨两边,从火焰波及不到侧方迂回过去。
“快看,赵老大剑阵将成,但这小子好像并没有罢手的意思啊。”
“再比下去,可真就刀剑无眼,绝非蹭破一点面皮那么简单了。”
“为一块地把命搭进去,何必呢?”
也就是在众人议论几息工夫里,宠渡头顶上,石剑交汇,首尾相衔,围成一个偌大的剑圈,在半空中逡巡游弋,恰似深海里的鱼群。
剑阵,已然就绪。
“道友还不认输?”赵洪友手臂高扬,“等我手落下来,纵然是我,也撤不了这剑阵了。”
“多谢赵当家美意;不过,能文争又何需武斗?”宠渡凛然无惧,“二位只管放马过来。”
“他娘的!有两膀子气力,就不知死活了?”
“这厮简直狂上天了,是该给他点教训。”
“自找苦吃,就成全人家呗。”
“打死都不多。”
“赵老大,赶紧发功啊。”
“对对对,咱们都等着看呢。”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不借坡下驴……”赵洪友自认算是仁至义尽了,一番好言相劝却换来这样的回答,自不免有些愤愤,当下心中发狠,看准了宠渡的位置,挥手就是一斩。
刹那间,原本盘旋半空的飞剑簌簌而下,密密麻麻,犹如一场褐色的骤雨,覆盖面极广。
没法逃。
也没想过要逃。
褐色的剑雨中,猛然亮起两刃玉光。
宠渡灌注灵力,舞动手中双剑,腾挪闪避间连番挥斩,以攻代防,将一匹匹剑光去打射下来的石剑。
那剑,乃赵洪友以法术利用土石凝练而成,虽没有真金实铁来得坚硬,其威力却不容小觑,如果直接扎人身上,自然也能穿肠破肚;但此刻,却始终无法突破宠渡以两柄法剑构筑起来的防御。
咔!石剑断裂。
砰!石剑碎灭。
土石成粉成末,随风飘飞四散。
不多时,尘雾渐浓,令人难窥究竟。
“你们说那小子怎么样了,到底死没死?”
“你才死了!里面还砰砰的,你耳朵聋了听不见呐?”
“虽不只死,但赵老大这么猛的攻势,这厮受伤是免不了的吧。”
“正好,要是就这么死了,岂不太便宜他?”
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前后并没有多久,就在众人悄议的空当里,最后一拨石剑也尽数落了下来,此刻的山坡上早已是烟尘弥漫。
正当众人翘首观望之际,田间突起一阵疾风。
金克木把一根火柱打来。
疾风过处,坡上烟雾消散了大半,却仍有些许朦胧,宠渡身在其中,晃见一片猩红火光,只觉阵阵热浪扑面,想也不想,运足了灵力,提剑就斩。
噗——
持续的破风声中,剑刃与火光相触,刹那间宛如河水分流一般,火柱被一分为二,从宠渡两侧贴身划过。
等到火柱被分割殆尽,烟尘也尽数散去,但见满目疮痍,除了宠渡立脚的三尺坡顶,整个山坡上插满了断裂的石剑,乍看之下犹如一座远古的剑冢。
而宠渡,则是剑冢上的丰碑。
丰碑,不倒。
宠渡昂然而立,除去被碎火烧掉的衣角,未曾受到半分伤害。
这着实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但宠渡不敢大意,因为弥漫场间的气机并未散去。
金、赵二人犹有后手。
果不其然,那被分割的火柱绕过宠渡之后再次汇聚,与先前的火龙交融一处。
按说这火龙早该消散,只因之前烧掉赵洪友的木针木剑,汲取了当中蕴藏的木行精气,好巧不巧五行之中木生火,反因此得了滋补。
如今再融合火柱,火龙气势不降反升,不单散出的火焰更为灼热,体形更是大上数倍。
想来金克木早已料到这结果,所以才急忙忙补了一道火柱,一来,措手不及之下分散宠渡的注意力,免他将火龙彻底毁去;二来,也借此壮大火龙的威势。
由此易见,这金克木也是见机的角色。
而此刻,没有了宠渡的干扰,金克木恢复了对火龙的感应,操控着红龙绕了一圈,掉头直扑宠渡面门。
宠渡动双剑,仍旧想用剑光抗衡龙首,怎料挥了个寂寞,有剑无光,登时暗自惊呼:“这就空了?!”
原来双剑乃是法器,对灵力的消耗实在太大,一般要在归元之后方可支撑;而宠渡以炼气之境斗了这么些时候,体内灵力自然所剩无几。
鉴于叩赏之夜的经历,宠渡不是没想过灵力告罄的情况,却没料到来得这么快;而且,那一夜与当下的情形还有所不同。
同为法器,催动清净地衣和“小可爱”时,灵力都是一次性灌注的,犹如鲸吞,虽也令人觉得吃力,好歹能承受。
但先前,为破去赵洪友的“草木皆兵”,手上剑光不可灭,便需持续灌注灵力,活似蚕食,就仿佛在填一个无底洞,永不见有满的时候,当然消耗得比预想中更快咯。
也亏得在万妖山中境界有所提升,这才撑到现在;要放在以前,还是炼气中境,早就灵力不继了。
千钧一发间,宠渡将双剑交叠于前,堪堪抵住龙头,抬脚一蹬,就势猛纵直蹿高空;与此同时,掏出灵石玉简衔在口中。
万不料,便是这转瞬即逝的空当,也被地面上的人捕捉到,随着金克木急变法诀,火龙的速度顿时快了三分,张开大口咬将过去。
反观宠渡,虽在半空,却非元婴老怪那般御风飞行,不过是借力蹦得高而已,难免越来越慢,本就被如影随形一般追得紧,当下哪里还避得开,被火龙一口吞进嘴里。
“咄!”
金克木轻喝一声,龙身轰然炸裂。
“哈哈哈哈,成了。”
“还是咱们金老大威武,终于将这厮给灭了。”
“叫他嚣张,活该。”
“现在晓得锅是铁打的了吧,可惜晚了。”
“丫都化成灰儿了,还晓得个屁。”
氤氲的浓烟阻隔了视线,围观的杂役看不清内中情形,只想当然地以为人在其中必死无疑,不免欢欣鼓舞,像是联手办成了什么大事一般。
却听有人叫道:“不对,金老大脸色不对啊。”众人闻言争相观望,果然见金克木神色凝重,绝非得手的模样。
“这是为何?……难不成那小子还活着?”
“怎么可能?!”
“这样的手段,炼气境内谁能扛得下?”
“快看,两位老大又有动作。”
当先出手的,却非金克木。
“人不着地便无力可支,庶几可败。”赵洪友凭借经验与直觉做出了判断,并指一提,将插在山坡上的残剑倒飞而起,调转剑身射入烟雾之中。
前后脚的工夫,金克木撒开手指,十几道火柱从其身上先后迸发出来,直奔上空,一路与爆散开来的流火交汇融合。
而宠渡这边,早已血气之力全开,化作猩红之焰缭绕全身,借此硬抗了火龙炸裂的威力。
此刻,宠渡衔玉在口,再无灵力枯竭之忧,抡剑急削,搅一阵剑风将浓烟挥散。
当此之时,石剑到了。
“来得好。”宠渡窃喜,本来自己这一跳之力已然式微,不免要下坠,怎料来此一拨剑群,正可将其当作踏板。
侧身。
落脚。
翻转。
……
石剑纵然密集,却也有空可钻,宠渡借力使力,在来回穿梭的石剑中辗转挪移;更是脚踩石剑,弄出几分玄丹强者御剑飞行的气势来,游刃有余地闪避着金克木手下十几柱流火。
“这厮脑袋咋长的,还能这么耍?”
“老子今天算是开眼了。”
“可叹赵老大,一番手段竟是为他作了嫁衣。”
地上旁观的众人,已然被惊得目瞪口呆。
赵洪友好心帮了倒忙,险些吐血。
至于金克木,却是没有闲工夫在意这些,只一门心思运转真元,让火柱穿梭得更快、角度越发刁钻,终于在某个关键的节点上,握拳轻喝:“中。”
便见十几道火柱轰然爆涨,不论威势还是速度,都远胜先前,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封死了所有退路,迅速融合成一个巨大火球。
一时间,火光耀眼与日争辉。
金克木再一催,火球顿时厚重数倍,化作一股烈焰风暴将人裹在垓心,内中火气滚滚,接二连三钻出火蛇、火蛟与火龙,数量无算,绕着宠渡冲撞撕咬。
所幸火球并非实心,其间犹有腾挪的空间,又有气血之焰护身,宠渡倒也无碍。
无奈的是,热浪袭身,确实煎熬;且五行之中火生土,赵洪友的剑穿进穿出,经过火球烈焰的淬炼,另得了威势,变得灼烫无比,叫人难以踩在同一柄剑上久待。
宠渡止不住蹦出一个念头。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玉简内的灵石塔本就蕴藏着精纯元气,无需炼化便可直接使用,宠渡运转遁影诀,气走剑身连番挥洒,把双剑舞得密不透风,将冲近前来的火蛇火蛟火龙悉数打散。
外人难窥究竟,只见别样景致。
那剑光,玉白。
那烈焰,猩红。
离地三丈,剑华与红焰纠结绞缠,白里透红、红中带白,双色交杂缤纷,于半空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忽而,自火球中突起一声暴喝,却是宠渡抓住蛇、蛟、龙暂歇的空当,狂吸元气,借力旋身舞动双剑,一圈圈一层层,密如渔网,把道道弧形剑光向外播撒。
砰!!!
火球,碎了。
受此波及,剑群一同被炸成粉末。
烈焰成团,成片,成絮。
土石飞灰中,流火四射。
两道光芒,从烟雾中激射而出。
这光来得好快,地面上根本无人反应过来,但听先后两声长鸣。
锵——
锵——
众人循声顾望,只见金克木与赵洪友正踉跄疾退,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推着,完全身不由己的模样,接连退走十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什么情况?!”
“两位老大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是被那小子吓的?”
“会不会是功法的反噬?”
杂役中也有机灵的,又或是眼尖的,盯着金、赵二人观察片刻,情不自禁脱口叫起来:“剑!是剑!”
周围人闻言,都伸长脖子细看,果然见到早前被射出去的剑,不知几时已然归鞘。
“难道就是先前那两道光?!”
“真的假的?单凭射出去的惯力,就能让人退着走?更何况,两位老大可都是归元中境的高手啊。”
“绝对是、绝对是。”
“干你老母,这小子哪儿来这么大力气?”
一众惊呼声中,有道红影自天而降。
看落点,依旧是那座小山坡。
始于坡顶、终于坡顶,仿佛破此一局,宠渡根本不曾挪过位置,很有些“以不变应万变”的味道:任你花里胡哨,也敌不过小爷方寸之间。
越是风轻云淡,越是高深莫测。
装,是装不出来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能装出来,也只能是一时,断不会长久,等到被打回原形,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这需要绝对的实力作支撑,就像那座山坡,是经过岁月洗礼,由无数土石实打实地垒起来的,不存在半点弄虚作假。
不过,这一回小山坡怕是不得完整了。
按宠渡一早的预想,此次除了借机立威之外,另有更深层的打算:“呼唤”自己的那件东西不就埋在这片土地之下么,何不趁机试着踩上一脚?
万一真的就此被自己给砸出来了呢?
即便落云子老谋深算,此刻正用神念留意着,也万不料小爷打的是这算盘,所以完全不用担心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只是如此一来,就不得不用上从灵石傀儡那里学来的秘法了。
——千斤坠。
轰!
千斤坠下,山石爆裂。
厚实的地面,很明显地抖了三抖。
众人回神细观,无不瞠目结舌。
地面上赫然出现一道裂缝,晃眼目测,其宽可供至少五人并行,直接将山坡一分为二。
无数细纹沿着裂缝的走向交错密布,好似铺下一张蛛网;便是那坡下的田埂也不堪其力,砰的一声从中断裂,爆出一截丈长缺口。
水走低处,顺着缺口欢快流淌。
除此水声,场间已然一片死寂。
倾斜的坡顶上,一道人影昂然挺拔。
“小爷要用这块地,”宠渡负手而立,“谁赞成,谁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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