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子一马当先,次为几名新晋老怪,再有众多强者紧随其后,径往逆仙峰飞去。
连续在薛灿灿帮助下踏空虚渡。
余留弟子则分赴各处传送点,争先恐后赶往逆仙峰,生怕慢得半拍就错过了这场热闹。更有甚者,直接以符传音给平日里交好的逆仙峰弟子。
“到底啥情况?”
“会否又是那魔头捣鬼?”
“人在栖霞闭关,符却飞往逆尘峰,按说不是。”
“除非……他挪窝了?”
“不该呀。先前童泰在传音符里还吹呢,他们一直在那边紧盯着,说啥‘蛾子都进出不了一只’,但有风吹草动必能察觉。”
“更何况连师兄也在!就算能避开山下百十对招子,但要躲过连师兄,可绝不容易。”
“瞎猜个屁。”
“过去之后一目了然。”
类似的场景正在净妖山中轮番上演,各峰弟子的心思几无二致:若不知符的去向还则罢了,而今既知符向,是有去无回还是虚惊一场,自当见个分晓;要是符纸有去无回,也好及早另作筹备。
及至最后几拨人马匆匆赶到,地宫外早已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人列成墙。
符也在围,里三层外三层将血宫所在的山体团团裹住,据阶位高低从上到下次第排开。
循此章法,哪怕符有二十余万,却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毫无杂乱之感;也没有其他动静,就那么仅悬空竖立,似通灵一般明显在等待什么。
就此森严架势,与其说是“环绕”,莫如说是“拱卫”。
人墙。
符围。
相映成趣。
然而场间弟子却无心于此。
“这不传闻中封禁阵灵残魂的地方么?往日里倒常听人提起,实打实来看还是头一遭。”
“该不是那残魂在搞幺蛾子?”
“冲击封印啥的。”
“屁的幺蛾子。”
“你们后来的可错过了,先前宗主已问过王、穆两位长老,又以神念探过,确认就是宠渡那魔头在里头。”
“哎哎哎!戚胖子在那边。”
“哼,一群魔孽。”
“宗师兄他们也到了,咱们过去汇合吧。”
“你试试!挤得过去算你能耐。”
“快看。符动了、符动了。”
“看起来怎么像是在……叩头?!”
时值宠渡以指代笔完成最后一抹光弧,二十多万张符纸齐齐顿颤,由竖直转作横平又立起……循环往复状似俯伏。
似众星拱月。
似信徒朝圣。
似在拜它们的王。
如此接连九次,符纸平铺不再立起,——宛如人之五体投地。
洞外早是鸦雀无声,下起喽啰上至老怪,震骇与惊疑交加,便似被被人扼紧咽喉,捂住口鼻,竟一时忘了呼吸,整个儿都懵了。
啥场面啊这是?
简直闻所未闻!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哪卷古籍有过哪怕丝丝记载,完全无从参详。
纵是人仙,据其面色来看,那灰袍老者也不见得就淡定多少,“万符称臣!这便是先天之威么?”
由此也造就了净妖宗历乃至整个玄门历史上长盛不衰,历久弥新,为人津津乐道的一段传奇:
净妖山上百家争鸣,
血宫洞外万符朝宗。
“听说了没?栖霞峰苏师叔与宗主正论着哩,前面的师兄传过话来,‘先天一出,今符皆跪’云云,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可不就归个元么,与符何干?又能扯上啥关系?”
“鬼晓得!”
“管不了那么多了,以后路上都把眼睛放亮些,若是撞见那魔头,尽量绕道走。”
“都听见没?”
“把话往后传啊。”
“今后躲着走,免得……魔头……死了。”
……
“宗主说那魔头出了啥符。”
“据说是升仙。”
……
“宠渡飞了。”
“不是跪了嘛?”
“我咋听说是说升天?”
“明明是飞升。”
“吓?!”
“究竟哪个是真的?”
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乎,早与原话的意思风马牛不相及;但该说不说,却歪打正着道出了地宫内的部分实情。
只为画出简单的两笔,宠渡是真的在鬼门关口上兜了个来回!
此刻他浑身浴血,紧咬着牙关躺在池边抖如筛糠,也不知是侵袭全身的剧痛使然,还是因为兴奋——据其眼神中的激昂与火热来看,更可能兼而有之。
成了!
真的成了!
距地面三尺高处,飘着斗大一个符象:两道金灿灿的弧纹从彼此中间穿插而过,随后延展,弯曲,形似一个——
∞
细察之下又非全然相同,符象左右两端并未闭合,各有一截缺口。
晶晶点点的金色光沫在四周浮游,环绕,它是如此简单,简单到仿佛是孩童随手的涂鸦;却以有限的结构包容着无限妙义,正应了那个人尽皆知的古老说法。
大道至简。
宠渡很庆幸,庆幸今生这么早就能见此一道符;更庆幸先前炼化了龙血,否则必然扛不住符力,早因肉身崩裂而暴亡。
现如今符是刻出来了,可如何化为己用呢?
瞟一眼不远处的角落,宠渡暗将手中的歪嘴葫芦握得更紧了几分,以应突变,却听那蜥龙残魂一声轻笑,于是笑问:“道友似有指教?”
“尔境界低微难以察觉,咱家却有感应。”龙佬捻捻须笑道,“此符既出自你手,自然与你最是契合。”
“旁人抢不得?”
“能。”
“然则?”
“代价不菲,甚而得不偿失。”
“我就说你怎如此沉得住气。”
“算你运气。”龙佬冷哼道,“咱家若非残魂,必要夺你这份机缘。”
“拿来如何,干看着?”
“真当咱家无所不知?”龙佬翻个白眼揶揄道,“怎不问你自个儿,可有过类同经验?”
类似?
相关?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宠渡看来,此番能感悟先天符全赖玄混道意;道意又源自造化命盘;而命盘当初是咋解封的、又咋认主的来着?
宠渡想到了血,顺手在伤口处蘸了两滴往上甩,果见那血滴化入符中,随即再无动静。
难道非心血不可?
且不说自己无法提炼心血,单论直觉,宠渡也以为心血不管用。
思来想去福至心灵,宠渡面露喜色。龙佬见状急问:“你想到法子了?”宠渡咂咂嘴,“试试而已。”便望那先天符象摇头晃脑念道:“其形也有涯,其义也无涯。
“以有涯承无涯,至哉。
“以无涯化有涯,妙哉。
“……
“既奉吾主,岂曰无名?
“今特赐汝名。”
“名为……”宠渡将手朝符象一指,“‘无量’。”
似是回应,无量符猛地一颤,电光石火间缩小,拉长,猝不及防拍下来。
左右以鼻梁为轴。
上下以眉眼为界。
符印不偏不倚,正正烙在眼部,将双眸圈在当中。
顿似有块烧红的烙铁砸落,骤然泛起的剧痛仿佛要将面颊灼穿。怎熬得这生苦痛!宠渡闭眼护面,在地上翻来滚去不住哀呼。
凄厉的惨叫经洞道的石壁上来回碰撞,叠加,传至洞外时犹如鬼哭狼嚎,闻者心惊。
“哈哈!莫非遭了反噬?”
“我就说嘛,但凡沾上‘先天’二字,岂有那般易得?”
“没准儿被残魂夺舍了呢。”
“不论怎样死掉最好。”
“这魔头合该千刀万剐。”
众人的议论若能传进洞去,必要被宠渡耻笑:跟小爷此时的苦楚比起来,千刀万剐算个屁!
那阵灼烧深入骨髓,乃至魂魄,再由内而外流转四肢百骸,真痛得个昏天暗地日月无光——说是“生不如死”之最也毫不为过。
汗流如瀑。
鲜血淋漓。
大地被染成一片猩红。
说时迟那时快,灼感飞速侵伐,进而漫至全身。
每条肌理已成金丝。
每寸皮肉都透出金辉。
宠渡攥紧拳头朝天一声怒吼,不自觉将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
砰!
两束金光从眼中应声迸射,撕裂地宫里的昏暗直达洞顶。随即一股气息轰然爆开,搅动劲风飞沙走石。
龙佬抬手遮面,偷眼观瞧,登时双目圆睁险将眼珠子瞪出来,哪里还有顾虑!忍不住扯起嗓子顶风喝问。
“这是何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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