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格兰王国最著名的海港城市龙门被不知名的黑巫师搞得人心惶惶的时候,罗丝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来,离开了吵得不可开交的要塞会议厅,几步来到了阳台外,在阳光下眯了眯眼睛。
外面的空气很好。
迎面吹来的微风让早已受够男人臭味的女法师稍稍放松了一些,放眼望去,西侧银装素裹的歌瑞尔山脉清纯窈窕,东方的帕格鲁斯三连峰把守望者之海的蒸腾水汽都挡在了山脉右侧,让山脉西麓的赤色大地显得有些干涸,好在绵延万里的黑铁河足以养育灌溉略有些干旱的土地,让本就硬的像一块铁一样的诺克萨斯人深深地扎根在地上,繁衍生息下去。
才过了一百多年,被屠戮成白地的丘陵上就再次冒出了一片片连绵的村庄。
人的生命既坚韧的像一块怎么也摔不坏的烂泥巴,又脆弱的像是昂贵的魔法黑水晶,不经意间的一次碰撞就会碎成一地。
恍惚间,一张粗犷霸道的脸带着对生命蔑视的肆意笑容出现在眼前,一眨眼的功夫又变成了不死的黑魔法板甲,滚滚人头在万人的哀哭声中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是想要吞噬新的灵魂,令人绝望的压迫感让让女法师的身体一颤。
用了整整三秒,扶好黑石城垛的女法师才摆脱了永远都无法忘怀的可怕幻象。
“莫……乌祖尔,你永远都回不来了,永远,永远……”
说着早已说过无数次的低语呢喃,罗丝终于恢复了镇静,她却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不敢说出那个禁忌的名讳。
作为不朽堡垒极具代表性的建筑之一,要塞上方的视野极为开阔,从军事意义上来讲,整个诺克萨斯丘陵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块能修建相同规格军事要塞的土地了。
从要塞上往下鸟瞰而去,密密麻麻的人类就像是星穹之下之下的蝼蚁,只有小小的几个黑点,又忙忙碌碌,漫无目的地跑来跑去,为了无用的东西去做一些无用的事情,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最终到来恐怕都不明白这一辈子为什么而活,又是为什么活成这样,又或者是意识到了,却不知道该怎么改变。
一个商人用六个月的时间往来于德玛西亚和诺克萨斯行商,真正得到的东西也不过是权贵丢到地上的几块骨头而已,马车上真正赚钱的东西,永远都到不了普通人的手里,脱离大众视野的珍贵之物早已在暗中标定了价格,在少数几个人手里完成了利益交换。
愚者从头到尾连具体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总有人以为自己是自由之身,大多数人却不明白,从自己脱离母胎的那一刻,自己的命运就已经被其他人决定了,想要翻身困难重重,智慧,勇气,决断和运气,缺一不可。
权力和政治的伟大就在于,只需要身后门内的几个人拍一拍桌子,诺克萨斯境内,不管是背负着沉重麻袋养家糊口的青年,还是挥舞着小木剑做着战斗游戏的小孩子,都会放下手里的一切活计,拿起真刀真剑走上战场,然后在大义的口号声中为了少数人的利益不明不白的死去。
“抓紧时间好好享受一下最后的宁静吧,为守护家人而死总比死在敌人的奴役上强。”
小小的感叹了一声,女法师把目光从渺小如同蝼蚁一般的身影身上挪开,她本来也没准备看多久,凡人和法师之间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黑法师更甚于法师,而生命接近于永恒的她与可怕的黑法师更是两个世界的人,能跟她有共同话题的人一个巴掌都凑不够。
早已见惯生死的情况下,凡人生命的凋零与多舛的命运已经无法再引起她的任何注意,这不是性情淡漠,只是习惯成自然。
虽然正处于依旧寒冷的初春时节,临近海洋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却让不朽堡垒只是多了几缕清爽的清风。
此时此刻,清风却是有些凉了。
女法师缩了缩身子,脸上却是多出了一抹动人的微笑。
似乎有那么一个男人,曾经在一座雪山上搂着自己的腰,大言不惭的说想要获得永恒的生命,跟自己一同踏遍千山万水。
有那个似憨非憨的男人抱着自己,即便是在雪山上也丝毫不冷。
可惜,五年过去了,男人却依旧不知所踪,连在外执行任务的黑色玫瑰法师都找不到任何踪迹。
笑容渐渐收敛,女法师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是拍了拍脸,恢复平静从容后,就再次走进了嘈杂的会议大厅里。
她所拥有的空闲时间,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绝对不能让玛格丽特将军被那群海蒂人拖在这里!那群骑马的海蒂人由我们来解决!玛格丽特将军必须尽快前往雪莱要塞!”
“可如果不歼灭那群骑着马的该死的法师,我们就眼睁睁的地看着诺克萨斯的子民被屠杀吗?单凭征召的新战团怎么可能是那群只会边逃跑边放魔法的懦夫的对手?此时此刻也只有玛格丽特大人率领的翡翠领军团才能解决那群来去如风的法师骑士团了!每一个村落都是诺克萨斯延续的根基,我们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肆虐而坐视不管!”
“你说的倒是好听!翡翠领是厉害不假,可什么都交给翡翠领做,那我们干脆把不朽堡垒让给莱斯特领主算了!反正也是一帮早已忘记祖先荣誉的废物!占据不朽堡垒干嘛?整天撒尿放屁拉稀,为敌人制造可怕的人体垃圾呛死敌人吗?
各位!诺克萨斯人从来都不畏惧死亡,海蒂人屠杀我们,我们就杀回去!把北海要塞,把海蒂城的人全都屠了!看看谁更令人畏惧!我们的父辈推翻了黑暗时代的暴君,我们却要因为死亡而向着会几句咒语的北地野人屈服!别看我,我说的就是你,懦夫,我真不屑与你为伍!”
“你个龟儿子!怪不得你妈妈昨天晚上拒绝我的求婚呢,原来是怕你这个白痴认我当爹!
我是怕了海蒂人吗?你是不是脑子先天性发育不全?语言功能性障碍?我是说我们怕了海蒂人吗?你想要一群刚刚拿起长矛和盾牌的新兵对付一群来去如风的法师?你这是把诺克萨斯的子民往火坑里推!”
“想打架吗王八蛋!?来啊!?”
“瘪犊犊子玩意儿!你以为我怕你?”
说着说着,两人就脱光上衣,来到了一边的空旷地打了起来,其他人也不劝架,反而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罗丝皱着眉头看向坐在首位上的纳达尔兹和次位的斯丹达尔,却发现两人也是眉头紧锁,显然也拿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面对掌握了未知能量魔法的海蒂人,诺克萨斯的战团士兵都只能以生命为代价迎着魔法攻击强行冲锋近身杀敌,要让新兵对付这样的敌人确实是个问题,翡翠领的精锐军团倒是可以对付在腹地内四处破坏,到处劫掠的海蒂人法师,只是这一来破坏了当初和翡翠领方面制定的作战协议,二来会影响雪莱要塞的支援行动。
因为海蒂人一直都处于闭关锁国的状态,一直封锁着北海的消息,黑色玫瑰也才在几个前刚刚知道海蒂人发掘了一处古遗迹,在遗迹中海蒂人获得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术法使用形式,具体是什么情况和原理还不是太明白,却也知道,能量魔法的根源是四系元素之力的总和,能量魔法的破坏性未必没有单系魔法伤害弱,
最可怕的是能量魔法的使用条件很低,即便是没有多少魔法天赋的人也可以使用,黑色玫瑰的法师是很厉害,数量却是根本就没办法跟动辄成百上千的海蒂人法师相比。
魔法能量箭在魔法领域里威力并不算大,远远比不上一个由火元素凝聚的火球,但一百支魔法能量箭的威力却远远大于火球,数量引起了可怕的质变。
海蒂人能同时释放一千支魔法光箭,黑色玫瑰却没办法同时释放一百个火球,即便是瓦库尔所率领的三万人里黑色玫瑰的法师也不过才五十多人,法力光用来防御就很吃力了,靠魔法杀伤海蒂人根本就不现实。
目前而言,诺克萨斯还真的不好对付海蒂人的能量攻击。
一记漂亮的上勾拳打在尤利塞斯的下巴上成功把人击晕,鼻青脸肿的乌萨斯擦了擦鼻血,以胜利者的姿态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纳达尔兹摆了摆手,会议厅里的侍卫这才把昏厥的尤利塞斯抬了出去。
可怜的尤利塞斯会被送回家里,在养伤的期间,恐怕是没办法参加军事会议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看来尤利塞斯和乌萨斯之间的争议,是乌萨斯更有道理一点。
“让玛格丽特将军去雪莱要塞,驻守在诺森堡的阿丽斯将军和我们新组建的战团一同围剿南下的海蒂人,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我们不能因为海蒂人可怕就有退缩的想法,哪怕诺克萨斯死的就剩下一个人,这最后一个人也绝对不能向敌人屈服,我们……不能给我们的父辈丢脸,不然的话,死掉之后就没脸见爹娘了,我乌萨斯·萨拉帕姆丢不起这个人。”
没了一开始和尤利塞斯争吵时的火爆脾气,乌萨斯认真而平静地说了一句自己的主张,就不再说话。
平和而充满决意的言语似乎打动了在场的其他人,开始有人附和乌萨斯的话。
“乌萨斯大人说的有几分道理,我们不能什么都依赖翡翠领,我们也不能忘记我们的父辈是怎样击败不朽堡垒曾经的主人,为我们打造一片安定沃土的,海蒂人虽可怕,但绝不是无法战胜。”
“海蒂人把我们诺克萨斯的子民从村庄中抓出来像牛羊一样驱赶着攻取我们的堡垒,这血海深仇,我们不能放下,这仇恨,我们要亲自回报给他们!”
揉了揉太阳穴,纳达尔兹拍了一下桌子,低沉的声音让其他人闭上了嘴巴。
“斯丹达尔,我们现在征召士兵的话,在一个月之内能征召多少人?”
“如果算上十四岁的少年和私人奴隶,一个月征召两万人应该是极限,更多的人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后勤物资的准备也是问题……”
“就这样吧,尽快着手准备……罗丝女士,不知道黑色玫瑰方面是否对海蒂人的法术有了破解之法?”
见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罗丝就摇摇头。
“具体是什么魔法还需要抓捕一个海蒂人法师才能知道。”
虽然有些失望,但纳达尔兹知道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像是诺克萨斯没有想到龟缩在瓦罗兰大陆东北海岸的海蒂人忽然会翻脸反水一样,在海蒂人刻意的情报封锁下,黑色玫瑰没有提前注意到海蒂人所获得的魔法也可以理解。
“罗丝女士,在对付海蒂人的战斗中,我们需要黑色玫瑰的更多支持。”
“当然不是问题,黑色玫瑰也对海蒂人所获得的魔法很感兴趣,至于说如果能获得关于新魔法遗迹的情报的话……”
“我们会第一时间共享给黑色玫瑰。”
“纳达尔兹大人,那就多谢了。”
天色渐晚,有些疲惫的罗丝离开要塞,坐上了自己的马车向着黑荆棘玫瑰大街行驶而去。
马车一路前行,镶铁的木轮滚动在黑石板大路上,划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马车的前方街道依旧保持和平与安定,仿佛并未受到战争的影响,而马车之后却已经有一队队守城的士兵和骑着马的信使开始行动,受到影响的行人和商铺也越来越多。
军令如山,命令一经下达,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大多数人看到士兵的行动非但没有畏惧和担忧,反而是一脸兴奋,每一次战争动员,平时因为各种问题而无法参军的诺克萨斯人会获得宝贵的参军机会,而在战场上就意味着能靠杀死敌人获取军功和荣誉。
可惜的是,人们根本就不明白他们在一个月后将面对怎样可怕的敌人,罗丝知道,至少有一半的人根本就见不到敌人长什么样子就会死去,千年以来,战争从来都没有简单过。
放下马车的帘子,罗丝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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