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阿米达斯城区中部。
“安可先生,虚空污染的严重程度如何?”
伊芙琳知道神白须曾经同虚空有过战斗,而且,一路走来神白须所展现的实力都是压迫性的,可以说敌人是在一瞬间被干掉的,当然也引发了不小的动静。
例如,在对抗安赫尔城区的一头半感染虚空生物时,神白须几乎是拆掉了方圆千米之内的所有楼层,那强烈的雷电围剿的那头虚空生物所发出的哀嚎半个城区都能听见。
“如今的这城区残留的少许虚空污染不足以产生裂缝提供虚空降临的通道,它们就像是一个个污染凝聚的巢穴,只能感染附近的生物来扩大巢穴,失去了序列以及主序虚空之后,它们就是无根浮萍,处理起来就没有那么棘手。”
须知,在同第九虚空奥波尼斯的战斗中,九位维序者有五位维序者毅然决然的战死,半步不退的同主序虚空死战,而导致他们无法撤离的原因,正是这恐怖的虚空污染。
它们分解了空气中元素力的存在,同奥波尼斯的战斗就好比置身于荒芜之中,任何感知,任何魔导术都一无是处,只能凭借魔力的强弱和肉体的强悍硬撼奥波尼斯,身陷绝境而背水一战,这是极为需要坚定意志的。
“那现在还剩下有多少没有处理?总感觉它们出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在神白须的感知中,有一个虚空污染极为严重且浓郁的地方,只是它竟然在慢慢移动,神白须认为这是一头活着的虚空吞噬兽。
虚空吞噬兽,一种强大的,会吞食元素力的不成形状的生物,它散布在空气中,且有浓重的虚空污染,所过之处,虚空污染就像瘴气一样密布。
但是这一头,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这不代表是一般终焉执行人员可以解决的。
“很快就会结束的,伊芙琳,曾经虚空第一次划破纬度降临,在那个时代这本就是一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更别说人类文明会被摧毁了。或许觊觎这个世界的不仅仅只有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也许还会有外来的东西。”
“?”
“伊芙琳,退后。”
“嗯?”
伊芙琳老老实实退到神白须身后,神白须双眼一眯,右手紫色雷电已经展现,同时,那紫色的雷电延伸至伊芙琳的手腕上。
“和刚才一样,伊芙琳,站在原地,小心躲避。”
神白须向前走去,后面的伊芙琳点了点头,又往后挪了挪。
虚空的特质,在于能够存在与元素力之间的缝隙中,所以才被称为虚空,它们的战斗方式与人类不同,它们力量的来源不得而知,可拥有突破维度的力量绝不是凭借元素力可以做到的。
因此,神白须揣测它们是凭借这个世界之外的力量来运转,例如,星辰,又例如,暗物质,又或者自成一派的可怕力量。
虚空的来历暂且未知,人类无法探知这种无法捕捉的存在,它们的降临多半伴随着天灾,破坏性是以城市甚至国家为单位。
在终焉柱没有出现之前,人类都处于一种惶恐之中,并非是因为虚空的强大,而是毫无准备的等待它降临。
虚空是毒,它可以凭借人类的躯体降临这个世界,但这是少数的,即便是虚空也极难做到,而突破维度,是它们唯一入侵的方式。
这个世界的纬度壁膜明显脆弱,可地表上的人类却莫名强大,拥有着无限可能的人类便可蜕变为一种强大的战士,而这个世界上的一些比较奇特的土地,更是令人不可思议,神白须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与人类,是被什么无法言喻的强大的东西创造出来的。
而这个强大的无法言喻的东西,一定主宰着人类和整个穹顶,就好似创世神这种小说中才有的角色一样。
嗡——
而此刻,大地颤抖,空气中弥漫起一股令人窒息且恐惧的恐怖气息,宛如来自炼狱的死气,那种令灵魂颤抖的恐惧。
轰隆——!
雷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几乎是从苍穹之上炸响的一声滚滚雷鸣。
只见以神白须为中心,升起一股黑色的庞大力量,地表慢慢开裂,凝重的气势不断攀升,不断凝结。
砰————!
紫色的雷电化作一道光柱直直砸在大地上,前方百米范围之外被这一击砸的地基都飞了起来,硬生生一大片城区脱离土地。
嗡————!
一声仿佛来自荒芜幽冥之中的嘶吼,只见从地表之中伸出一条条粗壮犹如大厦的尖锐且角质的触手,砸在地表上,整个城区都在震颤。
轰——!
一根根粗壮的触手不断冒出,砸在大地上,建筑纷纷崩溃。
吼——!
沉沉低吼,那凝聚在地底之中的虚空吞噬兽被神白须一击震了出来。
那狰狞扭曲的躯体忽隐忽现,一颗巨目凝视着世界发出着死亡的警告,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在一瞬间让这片区域的天色都变得暗淡。
砰!
吞噬兽挥动长鞭似的触手被神白须一拳砸断,发出一声哀嚎。
这一击方圆百里都能感受到震颤,宛如大地版图被撞击般。
“队长,那边什么情况?”
一位惩罚者执行队员摸了一把脸上的灰尘问道。
“那边啊,那边可不是咱们能参与的,搞定了就走。”
轰——!
一片城区的本就倒塌的大厦直接被一股巨力撞塌,甚至被直接扫平,一瞬间巨大的石块在天上飞窜。
“妈呀…”
伊芙琳被惊的合不拢嘴,在远处呆呆的看着神白须。
而此刻,神白须正抱着伊芙琳一步变做百步的在那头吞噬兽的触手上狂奔,他步子的沉重每换一次脚踩在触手上都才出一道裂痕。
千米高空,万里城区,一眼览尽,此刻蓝天与白云仿佛近在咫尺,空气呼啸的声音清晰的从脸颊上划过,产生的阻力令伊芙琳深深的感受到那股震撼。
砰!
倒垂,神白须翻身一脚踢碎了抽来的巨大触手,吞噬兽发出嘶鸣,愤怒至极。
轰——!
一道白虹划破长空,自上而下,破空之声阵阵振聋发聩,那道凝结而成的白光令人心神战栗。
噗嗤——!
巨大的紫色雷光炸在大地上,直接搅碎了数根粗壮触手,同时,巨力坠落,掀起的强大气浪直接掀飞了方圆千米的建筑。
伊芙琳缓过来之后已经出现在一栋完整的高楼大厦上,而眼下。
嗤啦——!
紫色的雷电包裹着神白须的身体,发出阵阵的嘶鸣之声,而他身上所叠加扭曲的那股庞然气势也越来越大,他走向那头虚空巨兽。
嗡——!
那虚空巨兽越变越大,以至于仿佛笼罩了整片区域。
砰!!
无数根巨大的触手从天而降,前区大片城市建筑被瞬间摧毁,近百根宛如摩天大厦粗壮的手臂攻向一路冲来的神白须。
轰隆!
怒雷如烈火,砰砰作鸣,神白须化作一道紫色的雷电冲了出去,千米之遥,一瞬即至。
不断的有巨大的触手被这股冲劲强大的毁灭之力搅断,神白须狂奔向虚空巨兽,紫色的雷电凝成实质,恐怖的毁灭力即使是那些虚空污染也都被这股力量拧碎。
此刻的神白须征御,比之前在禾格利特城区分部终焉同御神策的战斗都还要专注,每一招都是实打实的全力以赴。
嗤啦——!
怒雷停歇了,只见那大地上留下一道长有千米的深深沟壑,一条直线横冲直撞的出现在大地上,而那虚空巨兽的身体,直接被神白须撞碎。
噗——!
数百根凝聚的触手化作宛如一座山岳大小的刺锥,攻击的方向正是伊芙琳所在的那栋大厦。
嗡————!
刀鸣,无比刺耳的刀鸣,同时,在那头虚空巨兽之后,散发出一阵耀眼的紫光,同时,怒雷滚滚,仰天叱咤。
铿——!
那粗壮如山岳的刺锥挺在空中直直的寸步难进。
咔嚓!
空间居然在一瞬间就像被切开了一样,那头虚空巨兽中心位置居然水平线的移动!
一大片一字型的物质空间被神白须一刀切割,连同那头虚空巨兽一起,那栋大厦前方数万米都化作一片虚无,那一刀直接就撕裂了空间。
轰!
刀鸣嘶吼变作风声阵阵,神白须高举紫色雷电化作的一柄长刀过头顶,猛然劈下!
嗤啦——
那头虚空巨兽毫无征兆的在空中停滞之后,自中心一瞬间开始炸裂,空中除去伊芙琳前面那一段,炸裂出的气海直接掀开了方圆百公里的云层。
一刀之下,虚空巨兽瞬间化作了虚无之中的杂质,虚空污染瞬间消失。
“这可是我的首秀啊。”
神白须吐出一口浓重白雾,侃侃而谈。
而另一端在大厦上看着眼前百米之外的一片虚空,以及头顶的一片青蓝蓝天,心中升起一股透彻,她前所未有的开心,仿佛某些心中悬而未落的事一锤定音,而在那蔚蓝的蓝天之下,伊芙琳悠长飘絮的发丝,也成了定格于此的绝美风景。
在接回伊芙琳之后,终焉收队,而此次任务的结尾评定则结算在了一位名叫安可赫尔菲斯的人身上。
与此同时的,安可赫尔菲斯也开始在终焉传开,高层看了他的作战之后纷纷点头称赞,也有不少上层强者对此评价颇高。
对于这位凭空出现的维序候补,他们有的是敬重和欣慰,至于他的来历,或许在之后就会慢慢公开了。
“怪不得御神策先生会举荐您做维序者,您说您曾经是终焉的作战人员…您不会…就是曾经的前九位维序者存活下来的四位之一吧?”
伊芙琳牵着神白须的手,惊呼道。
“很遗憾,我这实力还算不上是维序者,也不是什么前维序者,诸如你刚才看到的那些,较强一些的规则者终焉作战人员也都能做到的。”
神白须说道。
“我可不信,您刚才那一下子,砰的一声,唰的一下就破开一道像宇宙一样的空间,整个城区头顶的云层都被扫清了。还有,普通人怎么可能会飞啊,刚才您抱着我,在天上跑,然后一下坠到地面,又是轰的一声,还有那个雷电,紫色的,蓝色的…”
伊芙琳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神白须一直笑着看着她。
她突然停顿下来,红起脸来,神白须看了哈哈大笑,伊芙琳看着神白须,也笑了起来,那种温柔与温煦,仿佛能够融化整个凛冬的万里冰川。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笑,这种温情,是那人追寻一生都不曾得到的东西。
很快,随着终焉部队的撤退以及虚空裂缝的逐个清理,两人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旧赫尔墨斯城区,巴墨德斯城区。
两人站在一条通往巴墨德斯城区的千米大桥之上,而这条桥,已然断裂,但这是去往巴墨德斯城区的必经之路。
伊芙琳走上前,看了一眼远处那座城市。
废墟,破败,一片狼藉,无数人的家在这里崩塌,无数人埋葬在这里。
他们或许已经安息,或许也有人带着他们的希望活下去,尽管围绕巴墨德斯城区的环城河依旧奔流不息,可曾经看海的人,早已不在。
伊芙琳回头看了一眼神白须,不知为何,他已不再继续前进。
伊芙琳知道,先生有很重的心事,只要他一皱眉,只要他的眸子一深,只要他观望着远方驻足良久。
伊芙琳站在神白须的前面,双手背后,步子轻盈。
“安可先生,往日的美好生活对你而言是怎样的?”
她突然转身,问道。
“……”
神白须陷入沉默与思考,他看着伊芙琳的眼睛。
伊芙琳等待着答案。
“令如今的我奢望不及的,短促而幸福的,懵懂而美好的。”
这个答案令伊芙琳有些惊讶,也有些伤心,这其中有着那些她不知如何残酷的遗憾。
或许神白须的身份对伊芙琳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是带着故事,还是悲伤。
他也会黯然伤神和不知所措不是吗,难道他神白须就必须要做的一切事都和别人有别,总是凡事都要做到让自己满意,且都必须要是正确的吗?不,他也可以是一个无知的人,无论是对于未来还是对于现在的自己,都可以是。
“您都如何释怀曾经的遗憾?”
伊芙琳又问道,她向前走了一步。
“……”
又是一个让神白须沉默的问题,往事随风,清风吹来,再一次刺痛着他的心。
回忆虽然不曾再有谋面,可那永恒烙印在心中的疤痕,无论岁月如何蹉跎都无法洗刷。
“我只是试着用活下去劝解自己,让自己不要活在愤怒与不甘之中,劝自己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无拘无束,心无旁骛,不去在意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一种心情,像是一种迫切的想要逃避,又好似一种固执的否决,那些事已经走过他的人生不知多少年。
这些年他一人在外颠沛流离,不管他的灵魂是否已经寻到了自己的归宿,总之,他的心始终悬而未落。
“您用谎言欺骗过多少人?谁又是被欺骗最多次的那个人?”
伶俐的问题,刺穿着某人生命的执念,同时,她再次向前一步。
伊芙琳的每一句都让神白须沉默,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就像把这些伤痛揉碎,让曾经被打破的镜子重新拼合。
睹物伤人,映照着往昔那人的狼狈与无助,痛楚与撕心裂肺。
“我只当那是一种忏悔,是一种赎罪,尽管最后都没有答案,而令我最小心翼翼的,恰恰就是被我欺骗最多的人,我很想说我没说过慌,可我也知道,这就是谎。”
他是第一次对于一句话所问的问题这样模糊,就好像一个人行走在迷雾中,压抑,寸步难行。
可不知为何,他好像就是知道方向在哪儿。
“对于您曾经犯下的错,现在的您,释怀了吗?对于曾经的那些不再见面的人,您还愧疚吗?”
又一步,又一次撕心裂肺,又一次仿佛痛苦回忆的沉沦。
“我心无旁骛,只此执念而已,我心怀有愧,哪怕一切都做的光鲜艳丽,也都填补不上那空缺。”
“释怀?愧疚?谈何释怀,往事人,从来都不可能站在现在人的位置看待那些经历,谈何愧疚,不过只是没有尽全力,不过只是无能为力。”
神白须神色悲怆,可神情依旧坚毅。
倘若问神白须是凭什么走到现在的,那么,这份持之以恒的坚毅,必是其中之一。
“您不是一个在乎对与错的人,如果要您去评定自己曾经和现在所做的一切,您觉得,对有多少,错又有多少?”
说着,伊芙琳再次前进一步,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曾经让我逃之夭夭的,是偏见,我以为付出全力去做挣得他们的赞许与满意就可以万事皆休一切重回正轨,可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问题,天底下不相同的人太多太多,日积月累之后又形成了太多太多大大小小的思维。你怎么做,和别人怎么想,完全是两码事。然后就总会去想,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不一样的吗?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呢,思考别人想让你去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那你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有意义。
“我们人,早晚都要走向死亡,而以何种面目,心态,面对这命定之死,又成了一处心患,你说,人究竟做什么,才是对的?”
这一次,神白须眼中有着疑惑,但是他的这种疑惑更类似于一种思考。
伊芙琳歪头看着他,神白须同样回望,伊芙琳只是轻笑而过。
“您在追寻什么样的归宿?又在期盼着怎么样的未来?”
“我这肮脏的命运污染了太多人,我这双手,早就千疮百孔了,握不住,抓不着,碰不到任何我的心爱之物,之人,仅仅只是活着,就放弃了任何选择,乃至于,只有一个方向,只有一条退路。”
“倘若真是生而不得也就罢了,可偏偏这般,患得患失,奢望而又破灭,渴望而又虚幻。我本可以不用活的这么复杂,我只是不服输,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草草结局。”
答非所问,这代表着神白须对于伊芙琳所问的问题,他自己心中也没有答案,他只是讲述了自己曾经痛苦的经历,以及那些珍贵之物失去之后的感受。
“您还保持着曾经的初衷吗?”
这一句话,伊芙琳竟无法感觉到神白须内心的任何情绪波动,她一时间有些担忧是不是自己问错了,但她不能后退,尽管这个问题对于某人,可能是一种曾经巨大痛苦的重现。
在神白须思考又或是犹豫的时候,伊芙琳再一次前进了一步。
神白须迟迟没有给出回答,他只是看着远处断裂的桥,他的目光中再也没有任何人,
伊芙琳再也无法从神白须的眼神中感受到任何信息,就好像现在的神白须同这个世界已经隔离。
呼——
是幻觉吗?在刚才一瞬间,伊芙琳看到神白须的眸子在一瞬间变得竟有些淡白?她咬紧嘴唇,竟不敢再询问,就在她想要上前一步去拥抱神白须的时候。
“我不承认他们对我的评价,如果没有发生那一切,直至今日我或许都拥有着一个幸福的家,我不承认命运对我的折磨,因为一路至今我都走了过来,我是勇敢的,他们才是真正的说谎者,对一个只存在真实中的人说谎的人。”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拥有怎么样的命运,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没资格对我评头论足,我从未后悔过,也从未迷失过。”
“我没有初衷,从一开始就没有,我只是在这个我所存在却不了解的世界尝试着活成一个真正的人。”
呼————
风,带来回忆的风。
曾经,有人跪在那断裂的桥上流淌尽了自己一生的眼泪,被降下恶毒的诅咒后,他从那一天起就失去了一切,一切能够拥有的和曾经拥有的。
因此,他只得大哭,哭自己的无能为力,哭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与不甘,可是,哭,那是小孩子解决问题的方式。
所以,他毅然决然的回头了,就像那断桥一样,再也没回来。
而时至今日,眼前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而他,也已是锈迹斑斑。
他并非没有初衷,而是在穷途末路的追寻中失去了真我,他没有资格再去讨论那可贵的初衷,以及,那高尚的理想。
他现在有的,除了孑然一身的仇恨之外,便是满手鲜血,所谓的大义,仅仅只是自己复仇的借口。
神白须征御,罪犯的名号自然实至名归,但若要说,他就必定是一个令人恨之入骨的罪犯,也不尽然,至少,曾经的他,真的没有哪怕一个可以选择的选择。
呼啦——
此刻,伊芙琳已是在神白须的面前,她抬起手,一张类似于婚纱的头纱在她双手间被风撑开,挡在神白须的头顶。
那蔚蓝的天穹仿佛都被这白纱遮蔽,在这断桥上,两个人,仿佛进行着一场由天地见证的婚礼,像是伊芙琳掀开盖头,又像是放飞白鸽。
神白须抬眉,看着眼前的伊芙琳,在内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抚平,被驱散。
他看着那张头纱,在他头顶遮盖着,阵阵风来,仿佛抚慰着他的灵魂,在他头顶。
“风会带走眷恋之人的思念,故土的雨,苏醒了埋葬在黑暗中的种子,它扎根,它抬起头颅,向着苍穹,向着光明。”
这是哈克维山脉,阿兹撒尔特牧民在那一片绿茵上所进行的婚礼的誓词。
也是阿兹撒尔特牧民认为的,双方交换灵魂的仪式。
让天地见证,让万物见证,让这世间一切的生灵见证两人的灵魂因爱而交织,纠缠,永远的凝结在一起,也证明着,两人的灵魂能够感受双方的痛苦。
这是一种,神圣的,高尚的,深邃的爱,这种近乎包裹一切的爱。
阿兹撒尔特人认为,爱是苦难,是劫难,是这世上一切痛苦的源泉,是逼迫人们面对巨大沉痛的始作俑者,而伊芙琳刚刚所做的仪式,则是阿兹撒尔特人创造的。
所谓爱,即为承诺,为誓言,为约束灵魂的锁,所谓爱,即为责任,是从此不再一人沉沦,是温暖,是救赎,是追求的光。
伊芙琳为神白须盖上头纱,同时双手抚上他的脸颊,这是仪式最后的进行。
她吻了他的唇,在这断桥上,在他那沉痛回忆被揭露和扼杀之处。
雪白的头纱盖在两人头顶,以天穹为誓,披上一身蔚蓝的婚纱,海声还在耳畔,潮涌而来,思倦尽褪。
命运,颠簸而又漫长。
至此人生遥远的路途中,所有人都对终点一概不知,他们抬起目光焦虑于前路,看不到光与影的交织。
可不知为何,他们的心就是坚定着要向前走,要向着结局走,哪怕在这颠簸的路途上舍弃一切。
最早最早,行走在大地上的原初之力对于爱这种情感也是疑惑的,最初的他以为,爱,仅仅只是最简单的守护。
而当风与雪来临之后,在大地上的河流冰封,青山上的嫩绿被覆盖,他才明白,爱也是等待。
当雷鸣交织,暴雨骤来,在大雨中滂沱的原初之力领悟了何为交融,他的心跳动着,他的眼神仿佛看透须弥,仿佛看透生命的真正本意。
这世界,一个人,终究是太孤独了。
一个灵魂,禹禹独行,茕茕孑立,没有陪伴,没有温暖,没有爱,那么生命存在又还有什么意义?
原初之力将自己贯彻的所有情感抽离,挥洒在这个世界。
天空有了色彩,大地有了生机,而这世间,有了爱,更有了人们追求的一切。
旧赫尔墨斯城区之旅后第二天,时间已经到了临近中午的十一点。
伊芙琳起了个大早,整理了一下房间,楼下的咖啡厅仍旧没有开业,伊芙琳花了更多的时间在整理家务上。
她在阳台上搭设了一个临时的办公桌,她看了很多神白须看的书,同时,也看了他的日记,她最喜欢,向日葵那一篇。
那,我们的男主角呢?
他仍旧躺在白色的床上大睡,自旧赫尔墨斯城区的事之后,彻底卸下身上沉重担子的神白须,终于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开始赖床,
其实,只不过是久违的安眠。
读完了所有神白须标注的书籍之后,她就将那些书籍放在那临时的办公桌上。
阳光正好,照射在书籍上,影子一层叠一层,百无聊赖的伊芙琳趴在桌子上,看着那一本本有厚有薄的书,回想着昨天断桥上发生的一切,一股甜意涌了上来,她笑着。
噔噔噔——
伊芙琳下了楼,来到了神白须所在,准确的说是两人所在的房间。
神白须依旧沉睡在床上,白色的被子已经被掀开了一角,大概是气温原因,神白须睡姿老实,几乎就是平躺在床上。
伊芙琳漫步凑近,坐在床边,她扭身贴近神白须。
虽然神白须久经沙场,可皮肤仍旧细嫩,两人的呼吸几乎缠在一起。
伊芙琳发现,神白须的呼吸悠长而细微,起伏高低相差极大,几乎是超出深呼吸的时长。
这大概是常年战斗而磨炼出来的一种呼吸法。
自两人同床之后,一开始,前半夜几乎都是神白须紧紧搂着伊芙琳,而后半夜,是伊芙琳紧紧靠着神白须,两人的睡眠方式都是相互的。
但伊芙琳可以肯定,神白须除了昨晚,之前都一直是她自己睡沉之后神白须才会睡去。
甚至有些时候,她能感受到,半夜神白须有离开过,有时是坐在床边,手肘抵在膝盖做着什么思考,有的是在窗外的阳台,面对着城市。
伊芙琳不曾过问,认为他有自己的习惯。
呼——
醒了,他伸出手扶住眼眶,揉了揉,呼出一口延长的呼吸,手掌和手肘关节以及上半身都发出一种咔吧咔吧的响声。
“安可先生?”
“嗯?”
伊芙琳叫了一声,神白须应了一声。
“有做一个美梦吗?”
伊芙琳搂住神白须,贴在他的胸口,倾听着他的心跳,看向他。
“啊…”
神白须伸了个懒腰,双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右手放在伊芙琳的腰上,左手轻抚她的乌发。
他看着天花板,一时间不说话,伊芙琳就这么等着。
“老婆,我饿了。”
伊芙琳一惊,几乎触电了一般,转而又被自己的反应逗笑了,她搂住神白须的脖子,神白须亦是。
窗外阳光正好,万里蓝天白云肆意漂流,今天的阿尔忒弥斯,正正好好。
午饭过后,神白须手里提着一杯白茶,岔着腿坐在凳子上,而在腿上,放着一张报刊。
“神白须征御神秘消失将近一月,而终焉的态度竟是不追究?!”
“阿尔忒弥斯城区日报:军火贩卖分子行动仍旧猖狂,终焉给予强硬压制之后近段时间暂未出现。”
日报和新闻部报道,都有关神白须的行踪疑问以及终焉态度的揣摩。
不可否认,神白须的消失甚至影响了一部分的犯罪率。
自神白须消失之后,那些较大的一些特级罪犯也都沉了下去,只有那些张狂分子仍旧搞一些小犯罪来博人眼球。
当然了,犯罪不分大小,而法律给予的惩戒,从来都是只重无轻,任何胆敢试图挑战秩序的人,最终都会被绳之以法
。当然,也有极少数,能够对抗秩序,而神白须,就是其中之一。
“安可先生?门外的邮箱中有一封寄给你的信和一张贺卡,以及一张类似于账单的卡片。”
伊芙琳从门外走来,神白须抬头放下茶杯,接住那些杂物。
“啊…这是丹普罗亚教会那边的欠条,他们帮我代付了店铺费。”
“至于这封信,来自于我的家乡,依旧是那个熟悉的署名,至于这张贺卡嘛,不是给我的喔。”
神白须将那张贺卡递给伊芙琳。
“诶?给我的…?”
“啊,是学院寄过来的,是我的毕业证诶,您看,安可先生。”
拆开贺卡之后,里面赫然是伊芙琳的学生毕业证书,以及一张终焉实习结业的工作证书。
这都是具有法律印章的,这就表明伊芙琳正式从一位学生成为一个社会自由人了。
“恭喜,伊芙琳,这对你来说是人生的一大步。”
神白须看着伊芙琳,笑着说道,
“我应该谢谢安可先生,如果没有您,我指不定…”
话说一半,神白须摆摆手。
“我说过吧,伊芙琳,人是不可能独自成长的,我们是相互的,而这种相互关系,在今后,也一定会继续。”
伊芙琳看着神白须,笑了。
相比起之前的神白须,现在的神白须,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已经不再有任何曾经的那种阴沉与戾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百般风雨之后的成熟和饱满。
“是,安可先生,我也相信。”
对于伊芙琳所说的,神白须点了点头。
“那好,我去教会那边付清欠款。”
神白须起身。
“安可先生…”
伊芙琳叫住了神白须。
“想一起去?那就准备准备吧。”
神白须很清楚伊芙琳想说什么,伊芙琳听到神白须的肯定之后,笑了笑。
丹普罗亚教会,位于禾格利特城区西部的灰色区,同白鸽区有半个城的距离,乘车十分钟便可抵达。
丹普罗亚教会。
是一个信仰爱为信条的教会,在世界各地都有教堂以及教徒。
这个教会也属于一种慈善组织和社会组织,多偏于对人类困难的帮助与保障。
说白了,就是妈妈企业,但这其中,也有一个令人潸然泪下的凄美故事。
很快,两人就已经抵达灰色区,神白须带着欠条,伊芙琳牵着神白须的手,在丹普罗亚广场上。
两人并不是这广场上唯一一对的情侣,前来参观丹普罗亚的情侣每年都有很多。
因为这个教会的主旨思想即是爱,即世上一切的情感,同时,也会有人在这里举行婚礼,以表达他们对各自的爱。
有位诗人曾说
当你厌倦了世间的不美好与黑暗,不妨去一趟丹普罗亚教堂,听听那里的神父会对你说些什么,听听那里的钟声和众人的祷告,当你离开时,如果你的眼中仍旧还是失望与孤独,那你大可抱着痛恨离开这个世界,可如果当你心中仍旧激起波澜,那就请抱着爱的温暖活下去。
数十年来,丹普罗亚教会所组织的群体爱心行动在世界上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他们关注人们的内心的情感,对于那些怀有负面情绪,以及悲观情感的人,传输正确的生活理念。
更传递对于爱的感悟和理解,丹普罗亚教会凭借在民众心中的影响而树立了教会的思想。
在众人看来,丹普罗亚并非是一个教会,而是理想乡。
“安可先生,这里好多手牵手的情侣诶。”
伊芙琳看着广场上,无论是喷泉旁的石墩上,还是花园旁的椅子上,又或是教堂大门的阶梯上。
坐着的站着的情侣,皆是。
他们有的欢颜畅谈,有的只是抵在另一半的肩膀上,有的是在诵读一些诗文,有的,竟然伴随着教堂内的歌声起舞。
“咱们不也是吗?”
神白须歪头笑着说,听了这句的伊芙琳把手攥的更紧了。
“天呐…安可赫尔菲斯先生?!”
门外迎接两人的一位教会人员惊呼道,他神色吃惊,将神白须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后,又看了看牵着他手的伊芙琳,满眼欣赏。
很明显,他一眼就看出了两人是什么关系,以及伊芙琳对神白须的重要性。
“科尔费教职,好久不见了,大概有,七年没见了吧?您看起来更成熟了,从一开始您慌张迎客到现在熟稔整个接待过程。”
神白须笑道。
“不胜惶恐,赫尔菲斯先生,当年您作为库贝伦尔学院应届生拜访本教,那时您出众的风采仍旧历历在目,教会受过您的指导,您至今仍旧是教会的贵客。”
“库贝伦尔?安可先生…您?”
库贝伦尔这个词也许现代的年轻人少有耳闻,可是,如果换做,库玫菈新研科技学院呢?
“陈年往事了,伊芙琳,不提也罢。”
神白须笑着说道。
“不,赫尔菲斯先生,您所做的一切对教会而言,可是在社会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的。伊…芙琳…女士?如果您想了解关于您这位伴侣的故事,进入教堂之后您可以向聆听堂的安妮莎女士请示。”
伊芙琳鞠了一躬致谢,神白须有些无奈,但也只好妥协,既然伊芙琳想了解,他也没必要瞒着。
三人简单最后交代了几句后,神白须两人走入教堂。
古朴,简约的质地。
建筑,无论是黑色的花纹还是黑色的摆饰,都给人一种肃穆。
这教堂足有半条街大小,墙上挂着不少名人的画像,同时,从大门一路到祷告神台都有两条金花围栏,室内的装饰仍旧单调,并不讲究奢华。
“喔,您是…赫尔菲斯先生?我们大概有七年没见过了吧?”
安妮莎,聆听堂的管理人,在这里,她有着绝对的管理权。
“啊…时境变迁,转眼七年,向您问好,安妮莎女士。”
眼前的这位端庄的女士,曾经就是教导神白须礼仪与亲情的导师。
她在神白须的人生中有着不小的影响,同时,同神白须的父亲,曾是大学同学。
“还没请教,这位仪态端庄风姿卓绝的小姐是?”
安妮莎看向伊芙琳,尽管她很清楚伊芙琳就是神白须的恋人,但仍是忍不住问了。
“向您问好,安妮莎女士,我是伊芙琳,来自禾格利特城区。”
伊芙琳鞠了一躬。
“我的爱人。”
神白须补充道,听到这个解释,安妮莎同伊芙琳相视一笑。
“啊…对了,安妮莎女士,来您这里,是因为我想了解安可先生曾经在教会接受教育的事,我…听说你们有记载,是真的吗?”
好奇已经写在伊芙琳的脸上,安妮莎看了一眼一旁的神白须,他无奈的笑笑,只是耸肩。
随后,安妮莎从台下抽出一本厚厚的相册和证书,以及一些教会高层元老对于神白须的评语书。
“都在这里了,关于这位库贝伦尔学院的天才高材生的全部在教记录。”
安妮莎笑了笑。
“天才高材生?安可…安可赫尔菲斯…安可先生?!您…您不会就是那个库贝伦尔学院的天才高材生安可赫尔菲斯吧?”
神白须站在一旁,挑眉笑着,意思大概是你自己猜?
安可·赫尔菲斯。
来自于旧赫尔墨斯城区,在入学库贝伦尔学院后,迅速成名。
他几乎是做到一夜成名的,在学术研究以及理论推研上,其能力之出众,其造诣之深远,比起当时的天骄之女,也就是现在的维序者之七,人类目前的认知智慧之最,奥伦米尔·卡捷琳娜,只高不低。
且在一场两人展开的辩论中,安可赫尔菲斯力压卡捷琳娜,一举拿下了辩论的胜利,这位天才高材生的思维之先进,领导意视之先驱性,在当时的整个时代之上。
而且曾经爆发过一场以他为中心的思维革命,新时代同旧时代的对撞。
产生了一大批拥有先驱者思想的年轻人,他们是真正出类拔萃且能够开创新时代的超新星。
只是在这之后,安可赫尔菲斯神秘消失,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位天才当时有多出名呢?是几乎和凯恩巴伦比斯比肩甚至还要出名喔。这两位来自于同一个学校,只是一位做了终焉最高行政管理,另一个,却埋于沉沙…”
巴伦比斯·凯恩,同样是出自于库贝伦尔。
只不过相比赫尔菲斯,他成名在后,是成为终焉行政最高管理后才被世人皆知。
说到最后,安妮莎眼中明显有一丝惋惜。
如果要论起来,安可赫尔菲斯,算得上是巴伦比斯凯恩的前辈。
因为凯恩是在进入终焉之后才名扬天下的,而安可赫尔菲斯,是在校期间。
两人成就的时间是颠倒的。
而一旁的伊芙琳,已经开始翻阅那本厚重的相册。
从第一页开始,由库贝伦尔学院授权毕业之后,初入丹普罗亚教会。
那个时候的丹普罗亚还没有这么强大的影响力,其主旨思想仍在于爱,这里的爱,只是存在于恋人与伴侣之间以及亲情的关系。
“这是赫尔菲斯先生第一件教服喔,还记得他第一次穿上的时候,别扭的说像是在穿着睡袍一样,惹得奥法克安神父训斥了一顿。”
听到安妮莎的介绍,伊芙琳笑了笑。
她满眼的爱不释手,对于这本好似被尘封了很久的相册,如身亲临。
曾经遥远而不可触及的模糊薄膜好似一下子清晰起来了。
照片上,一个脸蛋还有些稚嫩,气质洒脱的男子身穿一身黑色的长袍制服,手里拿着一本丹普罗亚教书。
那个时候的他,就已经颇有神父的气质。
“伊芙琳女士不想看看少年时的赫尔菲斯先生吗?就在后面噢。”
“诶?可…可以吗?”
伊芙琳突然抬头,她知道,那是非常个人隐私的一种东西。
“看看吧,养母亲都同意了。”
安妮莎笑意浓郁。
“养母亲?安妮莎女士是安可先生的养母亲吗?”
“哈哈,是教会的称呼啦,直接辅导且授予礼仪与德行的导师就是养母亲,也被称呼为教母。”
在安妮莎的怂恿下,伊芙琳翻开了相对于后面的相册。
那是一页页,极有年代感的相册,照片上的男孩儿,满眼忧郁,头发蓬松。
站在他一旁的女人,慈祥,仁爱,拉着他的手。
而另一旁,也有一位极富仁爱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神也同样有些阴郁,男孩儿同那中年男人眉宇间竟有七八分相似,脸型也亦是如此。
伊芙琳知道,那一定是神白须的父亲,这个贯彻神白须一生,教导他,引领他,支持着他的人。
在前十三页中,都是神白须的父亲同安妮莎女士照的照片。
而越来越往后,突然出现了一位美丽且仪态端庄的慈祥妇女。
她五官端正,眼角下有一颗泪痣,嘴唇淡粉,神态温情的看着小神白须。
而这位,一定就是神白须的母亲。
伊芙琳对于这位仪态端庄的妇女仅仅只是看到照片就感到心生暖意,可想而知,曾经的神白须究竟生活在如何的幸福中。
而至于剥夺了他一切的灾难,令他恨之入骨嫉恶如仇的程度,或许也理所应当。
伊芙琳一页页翻过去,神白须就在一旁看着,他神情祥和,伊芙琳可以感受到他情感的波动,温情,丝丝缕缕皆是温情。
她或许无法想象曾经那样的生活究竟是如何的幸福,但绝对可以感受到神白须心中的那股宛如波涛汹涌的情感。
“伊芙琳女士,在你面前的,是一位拒绝了命运宠爱的孩子,如果他的孤独成疾影响了你,我恳请你多一些耐心,去融化他,去温暖他。”
“我不是唯一一个注视着他成长的人,同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安妮莎将那本相册的标签递给伊芙琳,这意味着这本相册真正易主。
伊芙琳看着安妮莎递来的标签,又看了看相册最后一页。
那是海,神白须双手撑在围栏上,他面前的海一望无垠,他仿佛如一叶扁舟般在这海上孤独的航行。
他的沉默,令伊芙琳无法读懂他心中波澜着怎样的情绪,但她知道,就像那海一样,总是捉摸不定,总是暗流汹涌。
而现在都神白须呢?
他背靠在案台上双手合十,左手手肘撑着案台,右脚搭在左脚前。
他注视着伊芙琳,情绪清晰而明显,是一种心安,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毫无防备也无需防备的信任。
“不,安妮莎女士,我也同样不会是最后一个走进他生命的人。”
“有幸相爱,时光,不是唯一答案,您说对吗。”
伊芙琳合上那本年迈久远且沉重的相册,推了回去,她扭头看向神白须,两人相视一笑。
而一旁的安妮莎亦是如此。
曾经,随着他越来越成长,她越来越无法看清他的内心。
自他的父亲,他最爱的也是唯一的那个人离开之后,他变得沉默寡言,任何情绪都无法感受到,这令安妮莎感到沉重与无奈。
可眼前这个女孩儿,却仿佛能读懂世间一切的情感一般,又或是,真的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向丹普罗亚祈祷,祈祷两人的爱能走向更遥远的未来。
两人在管理区的办公室上缴了欠款,之后的一路上,两人没有人说过任何话。
伊芙琳因为看过相册中神白须的过去而沉默着。
神白须因为回想到曾经的种种也陷入一种悲伤中。
说是悲伤,其实就是缅怀,因为他在那样的生活中真的太久太久了,如今脱离了那种生活,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安可先生?安可先生,我们能在教堂坐坐吗?”
听到伊芙琳的呼唤,神白须从回忆中走出来。
“你想的话,都行。”
两人坐了下来,而这时,教堂的祷告才刚刚开始。
一时间,众人异口同声的念着某些教词,像是诵读又像是讴歌,看着周围,伊芙琳想要合唱,奈何却不知词句。
另一旁的神白须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本歌词本递给伊芙琳。
“命运的爱,凡人的爱,如枷锁,如镣铐,被拘束的灵魂发出浑浑噩噩的哀嚎。”
“世人的心,世间的情感,在墙之内不得而出,他们眺望这永无宁日,也眺望着空空如也的心。”
“苦难的大地,苦难的人间,试问何处寻爱,试问什么才是爱。”
“是谁?是牵动着铁链的候鸟,是谁?是黑暗中追光而迫切的祈祷,是凌乱中冷彻人心的雨,是丹普罗亚……”
这只是一段的祷告语,神白须能背下全部的祷告文。
伊芙琳小声的诵读着,并不流利,却有情感,神白须手指敲打着膝盖,听着那些颂词,他只是觉得朗朗上耳。
祷告结束,台上的黑衣神父朝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同时,将那本教书放在颂台上。
众人同样起身回敬,哪怕是神白须,也亦是如此,他本可以不在乎这些,单单只是因为他同这座教堂的关系。
神白须相信爱吗?
在苦难中孤注一掷且禹禹独行的他,他当然相信,只不过多是见证。
伊芙琳并没有完全矫正他,并非神白须的固执,而是因为那种独行,令他的生活乃至生命,都在这种黑暗中一直向前。
他走的太远了,以至于不在乎这世间的一切,他的经历太过复杂,以至于哪怕是拥有同世间任何情感共鸣,且能读取一切情感的伊芙琳有时候竟也无法读懂神白须的情感。
他的情绪,有些时候仿佛不属于他,他的心底,总有一种仇恨与愤怒,而他的理智,又太过极致。
这两种情感的批判一旦扭打在一起,产生争执,神白须将会陷入一种失控中。
他的思考令他以人的身份行走在大地上,而他的愤怒,能够让他重新化作一头只会咆哮,杀戮,且四脚着地的残忍野兽。
尽管如今伊芙琳的存在改变了这种争端,且将那份仇恨抚慰至最小,甚至有时候那仇恨不复存在。
可这,并不能代表神白须不会因为再次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而再一次涌起那沉重的恨意与愤怒。
神白须一个人,究竟如何?
他是纯粹的。
同时,伊芙琳,又如何?
她是知性的一种,同时,也正是神白须内心中空缺的一个填补,
填补什么?
填补一份遗憾,他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可却懂什么是爱,这足以证明神白须内心中究竟缺憾什么。
“……安可先生?这本教书,刚刚那段颂词,以及最后的名叫丹普罗亚的人,这其中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您知道吗?”
神白须扭头看向伊芙琳,笑了笑,又直视正前方。
“你说说看吧。”
伊芙琳微微抬眉,转而一笑。
“埃戈尔阿菲斯特,一位命运之神,他创造出一个法则。”
“爱与被爱只会降临在幸运孕育的孩子的生命中。”
“这道法则的出现意味着,爱,是争取无法得到的,它生来并不平等也不属于任何人。”
“因此有人一生下来就生活在或是仇恨,或是遗憾,或是痛苦之中,那是一个没有爱没有温暖与希望的世界。”
“而这个故事中有一个名叫丹普罗亚的人,他出身贵族,生来就拥有一切,一切都触手可及。”
“直至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乡下的普通女孩儿,她叫卡兰娜尔。”
“她出身卑微,贫贱而平庸,可却有着一个不屈的性子,她的家庭,因为经济原因而分崩离析,母亲的尖酸刻薄以及父亲的固执己见,让她的生活沉沦在痛苦中。”
“他们的相遇在一个温暖的午后,丹普罗亚驱车路过卡兰娜尔生活的小镇,看到当地的地痞流氓揪着卡兰娜尔的头发在地上拖沓,贵族教育出身的丹普罗亚见义勇为,向卡兰娜尔伸出援手,因为卡兰娜尔的打扮破败,丹普罗亚施舍了她六枚金币,那是足以让她过上丰衣足食不再颠沛流离的生活。”
“而卡兰娜尔,她拒绝了,她说‘在这个世界上,爱与被爱都是被颠倒的,都是荒谬的,而一个没有爱的世界,不值得任何人善良。’”
“这一句话令当时的丹普罗亚无比迷茫,他不明白,一个生活在荆棘与毒沼之中的人,为何要拒绝走向光明的机会?丹普罗亚站在原地,看着卡兰娜尔一瘸一拐的消失在视线中。”
话说一半,伊芙琳握住神白须的手,神白须有些疑惑,而伊芙琳只是深深的看着神白须。
“之后因为继承人的争夺,丹普罗亚同四位亲生兄弟展开了纷争。”
“以欺诈,诋毁,污蔑,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展开,丹普罗亚感觉他的人生开始崩塌了。”
“王权的诱惑,家族的枷锁,亲生兄弟刀兵相见,而在这之外更有其他贵族们的虎视眈眈。在经过一系列丹普罗亚无法改变的悲剧之后,他的母亲,父亲,都因为权利的争夺而被陷害,直至他最小的弟弟也死在他的怀里,他疯了,他逃离了科伦尔诺城堡,逃离了家族的镣铐,逃离了所谓权贵的争端,他乘上一搜不知名的船。”
“在经历过更多的满目疮痍与颠沛流离之后,在一个肮脏寒冷的角落中,又再一次遇见了那个女孩儿,卡兰娜尔。”
“这之后,卡兰娜尔教他生活,教他如何去成为一个平凡的人,学着接受周围的改变,接受一切变故的来临,他变了,变得不再是曾经那个丹普罗亚,他向着新的生活前进着。”
伊芙琳紧紧握着神白须的手,神白须微微皱眉,他不清楚伊芙琳想要表达什么,但他隐约可以感受到一种…渴望,准确的说,是一种渴望被发现。
“接受新的生活之后的丹普罗亚逐渐褪去了所谓贵族的教育,和光同尘,在平淡中度过着自己平凡的一生。同时,他爱上了这个教他如何平凡的女孩儿,卡兰娜尔,两人也在日渐相处中关系变得越来越近,他们大胆说爱,去做一切和爱有关的事,在这种幸福中,两人也渐渐开始感受到这个爱难以存在的世界。”
“可好景不长,在一年冬夜,同样因为家庭的变故,卡兰娜尔的家庭分崩离析,而早已内心千疮百孔的她不再做出选择,因为这个家,本就没有她的位置,她选择了不接受。并逃离了这个曾经笼罩着她的囚笼”
“可就因为这一场变故,卡兰娜尔却患上了绝症,不知是孩提时的不被呵护,还是生活的坎坷让这位少女的生命早就变得形如槁木,死亡仿佛已是迫在眉睫。”
“在一个痛苦的夜晚,她躲避丹普罗亚,为了不让他看到这无可奈何的离别,服下剧毒离开了。”
“但她留下了一封信,给丹普罗亚的一封信。”
“这封信,教书上没有记载,可却真正做到了改变丹普罗亚的一生。失去卡兰娜尔后的丹普罗亚心如刀绞,他不甘她要承受这种命运。”
“早已哭干眼泪的丹普罗亚并没有心死如灰,相反,他涌起一种信念。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人不懂得什么是爱,那为什么不能从遗憾之后开始呢?为什么,不能用憧憬的目光去希望温暖这个冰冷的世界?”
伊芙琳仍旧握着神白须的手,神白须心中好似有明火闪闪,有温暖,却也有遗憾。
他岂会不知道伊芙琳想表达什么?他知道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伊芙琳的情感。
“要你活在这么一个没有爱的人的生命中,真是抱歉…”
“…诶?”
神白须突然说道,他伸手抹去伊芙琳左眼角的泪水,用满是疮痍且冰冷的手轻抚她的脸颊。
伊芙琳看着神白须的眼神,含情脉脉,秋波流转。
这是包含世上真情的一双眼,可她注视着的人,却是被这世上所有的仇恨与愤怒所诅咒的人。
神白须一双大手握住伊芙琳的小手,很快这只小手就温暖了那一双大手。
他撇开同伊芙琳的视线,看着远处教堂上丹普罗亚同卡兰娜尔相拥的壁画,深呼一口气。
“这句话,就是那封信的全部内容。”
“命运之神埃戈尔阿菲斯特所施加世人的诅咒,爱与被爱只会降临在幸运孕育的孩子的生命中,这是残忍的,戏谑的,而丹普罗亚的抗争与挣扎,揭示了人在命运之下的无能为力与脆弱。而他最爱的卡兰娜尔,在命运的捉弄下,在黑暗的人生中失去了对生的渴望。”
“一个没有爱的世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人们纠结于是勇敢的去死还是肮脏的苟活,连对明天的憧憬都没有意义,这样的世界,又有什么价值?”
“丹普罗亚憎恨的并非是那些拥有幸运的人,而是不公的命运只能让他选择的爱在短暂中诞生又在长寂的痛苦中挣扎,他渴望的是触手可及能令人热泪盈眶且彼此温暖的爱,渴望的是人们可以因为爱而以不同的方式尊重诞生在不幸中的人,而并非怜悯与嘲笑。”
“因此丹普罗亚的革命是可笑的,他注定无法将命运的诅咒解除,同时,也意味着生存在这个世界中的人们注定会因为爱的诅咒而溺死在悲剧的深海中。”
他注视着那壁画,冷酷的言论即便是一旁的伊芙琳也感到陌生。
她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神白须,这不是他的安可先生,可他同样紧紧握着她的手在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爱,是需要争取的,是需要抗争的,它不是与生俱来的,我们有着对遗憾等同的悔恨,理应以爱之名去重铸残破的这世界。”
“这是丹普罗亚所认为的理念,爱,是抗争不公,是不屈于命运的摧折。人们在不幸中苟活太久以至于从来没有想过被爱是一种什么感受,而这一缕诞生在寒冷中的火焰,却融化了哪怕是太阳都无法穿透的寒冰。”
”没有爱,人们将会在冷漠的世界如履薄冰,将会在彷徨的人间失去生的归宿,而放弃追求爱,则就是抛起自我的灵魂,人们失去的并非是追求爱的权利,而是失去了对爱的渴望。”
“不是被选中者,所以不必自暴自弃,不是被赐予者,所以不必心怀敬畏。”
“人们的膝盖捶打在大地上用无助与恳求渴望命运看这人间炼狱最后一眼,而轻蔑与戏谑却填满了对那纯白之爱的无暇憧憬。”
“在这些个从未见过光明与真理的人面前,他们追求的也从来都不是智慧与知识,他们紧紧攥在手中的,不过是遗憾之人仍旧不肯安宁的眷恋,是逝去在风中的人仍旧不肯离去的留恋。高喊命运之人皆是屈服于强权与恶意的囚徒,而我们,才是真正有翱翔蓝天翅膀的使者。”
“并非是丹普罗亚哭干了眼泪,而是存在于他人生中的苦难与痛苦消失了,而这些苦难,皆化作了他去创造爱的力量。”
神白须的一番话,令伊芙琳仿佛重回光明的照拂中。
这才是她爱着的,憧憬的安可赫尔菲斯,而在这些话中所夹藏的感情,是神白须这一生中所有遭遇的不幸与痛苦,他一口吐尽所有忧愁。
“同样,伊芙琳…你才是我的丹普罗亚…而卡兰娜尔写作信封的那句话,也同样是我说给你的。”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伊芙琳,原谅这么一个被仇恨与不甘包裹的可怜之人,毕竟,曾经埋葬我梦想的,就是我自己啊…”
“而现在,现在不同了。”
“父亲说,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要用人的身份去活着,现在我才真正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就像他对母亲一样。”
“爱而不得,不是我的宿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作茧自缚。”
“不…不…安可先生,不是…”
咚——
咚咚————
悬挂于丹普罗亚教堂上的巨大铜钟被撞响,一瞬间,停留在教堂之外的白鸽漫天飞舞。
巨大的白色一片几乎覆盖了整个丹普罗亚广场,在这广场上,所有的有情人牵着手,抬头仰望。
而教堂内,祷告已经结束,那白色的壁画在阳光的照耀下栩栩如生,金光闪烁。
这时,有两只白鸽停留在壁画的房梁上,它们彼此亲昵着,依偎着,沐浴在阳光中。
伊芙琳瞪大眸子,她被某人紧紧搂住,两人拥吻在一起。
神白须的所做令伊芙琳惊讶,她闭上眼,在仿佛被融化一般的温暖中缠绵,喜悦的泪痕在她雪白的脸颊上滑落。
神白须的第一次主动,产自于他曾经经历的所有遗憾,那种,握不住抓不着的遗憾。
可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伊芙琳的主动的的确确的使神白须变得温柔,可却无法解开他沉重的心结。
她以为,爱并非全部,可神白须呢?他以为,他爱的不够彻底。
早在数年前,还是顶着安可赫尔菲斯这个名字的他,第一次来到丹普罗亚教堂,他就对教堂上那副原本的丹普罗亚同卡兰娜尔的壁画指指点点,他说。
“以爱成立且信仰爱的教会,壁画上,为什么要画出两个人离别的模样?”
自进入丹普罗亚教会的第一天,他就有了拆掉那张壁画的想法。
终于在六个月后,他的所做征得了所有教会元老的同意,那张两人离别的壁画,被神白须用钢锤狠狠地砸碎,他用白鸽毛笔,蘸上尼罗彩,绘出了一副丹普罗亚拥吻卡兰娜尔的壁画。
尽管神父看了之后气的大骂神白须胡闹,可全部在场的元老们,皆是捧腹大笑。
“你倒是还有胆子回来,哼,我听说你最近挺消停的,还是说…”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两人都已经平复,神白须平静的靠在椅子上,伊芙琳仍旧保持着之前被神白须双手抓住的姿势。
黑衣神父走了下来,看到两人,不知目的的说了前半句之后,看到神白须一旁的伊芙琳,另外半句没有说完。
“您是?”
伊芙琳起身鞠了一躬后,黑衣神父同样回鞠一躬。
“丹普罗亚教会现任神父,奥昆。”
奥昆将右手放置胸口,左手拿着教书敬礼鞠躬。
当伊芙琳想要再次鞠躬的时候,奥昆伸手制止,表示这只是属于教堂人员之间的介绍方式而已。
双方各自介绍之后,伊芙琳也注意到了,一旁的神白须根本不愿意站起来同奥昆神父打招呼,而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也有些…恶劣。
一时间,奥昆怒视着神白须,但是,那种愤怒,不是痛恨,而是一种,惋惜,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气氛有些尴尬,伊芙琳站着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是双方见家长,突然一方家长不满意一样尴尬。
“丹普罗亚教会的勒令名册上好像也没有禁止我进入任何丹普罗亚教会的通缉吧,神父先生你这是什么话。”
神白须讥讽道,很明显,他们的曾经,不太友好。
“我是没有想到你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这里,还带着…还带着一个你明知不应该带着的人。
“站起来!”
奥昆怒喝一声,周围的人也都有些被吓一跳,他们从未见过这位仁慈的神父发火。
神白须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一时间两人仿佛剑拔弩张。
“…啊…安可先生…那个…请不要这样…奥昆神父,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都可以慢慢商量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曾经有怎样的芥蒂,但是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被夹在中间的伊芙琳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制止,她将神白须拉在身后。
如果真的会大打出手的话,她觉得这位神父恐怕连神白须一巴掌都经不住吧…
而就是神白须被伊芙琳拉在身后这一个动作,令奥昆挑眉,他有些惊讶,他认为这种事反超寻常。
而且,现在的神白须给他的感觉确实今时不同往日,再看不见那种锋芒的戾气和阴沉,现在的他,就像是焕然一新一般。
“伊芙琳女士,我想我应该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了,但我还是…难以想象,但还是要谢谢您,伊芙琳女士。”
奥昆递出手,伊芙琳牵住后两人握了握手,奥昆就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他深深望了神白须一眼,不再是那种愤怒,而是一种,一种放弃,这代表着他不再因为曾经的事而对神白须仍有愤怒。
他只希望神白须可以接受新的生活,去走一条不同的路。
“奥昆先生。”
神白须叫住了他,他停了下来,没有回头。
而神白须,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而另一边的奥昆,神色悲怆,悲痛欲绝,他很伤心,伤心身后这个孩子走上的那条路,离开了他,离开了教会。
神白须曾是他最看重最喜欢的孩子,他尽职尽责,用尽一生心血培育他。
尽管如今他背离了这条路,可对于神白须,他仍旧没有恨意。
他离开了,脚步很轻,可却心很沉重,沉重的像是头顶的铜钟发出的声音一般,压抑不可释放。
至少这个孩子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他如此作想。
神父离开了,丹普罗亚教会在日常的祷告结束之后,两人已经离开教堂。
“安可先生,这里对于您,对于您的回忆,是悲伤居多,还是美好居多?”
路上,伊芙琳停了下来,她牵住神白须的手,看向身后的丹普罗亚教堂,她问道。
“我生活在这里的时光从来都不沉重,只是在于我之后所做出的选择,带来了太过沉重的压抑。”
“我有愧于他们,有愧于奥昆,有愧于安妮莎女士。”
究竟是什么样的选择让神白须宁肯放弃他亲口所说的美好?
是走上成为神白须征御这条路?
还是放弃了身为安可赫尔菲斯的身份?
伊芙琳觉得,对于神白须,关于他们之间的那层薄膜,是不是应该戳穿更好?
她也有些忐忑,可她却又倍加肯定,因为眼前的神白须,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安可赫尔菲斯了。
两人回头,离开了教会,离开了丹普罗亚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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