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翊一直在琢磨着陈平的那句“苟敬没有死”的话。那天他让苟敬误打误撞地进了军营,责骂他公器私用的是范增,可是苟敬行刑的场面,的确不是他亲眼所见。
自从军市令告诉他陈平把项羽奖赏给他的二十两黄金原封不动地还给项羽后,他就成日里在军市的大门口瞧着跟前军营的人进进出出,极力地分辨着那些人中有没有陈平的身影。
“在这看啥呢?跟你一样,都是抠脚大汉,甚至还不如你呢,有啥好看的?”
“陈平从我这前前后后借了那么多金瓜子走,要是亚父把项王赏他的那二十两黄金补偿给我就好了。”韩翊顺口答道。
“想啥呢?连项王的金子都惦记,你这是为银钱连命都不要了吗?还真是不常见!”身后那冷冽的声音一下子就把韩翊拉回了现实,他转头看过去,项悍的身旁,站着与他同样年青的一个将领。那将领八尺有二的个头,面部刀削斧斫般轮廓分明,眼神中净是寸芒,一看就让人心神一凛。
军营里的紧张气氛似乎一点儿都没影响到项悍似的,他笑着指着那人道,“这位是我堂兄项声,陈平还有些东西没带走。亚父说陈平经常来你这打秋风特差让他来问问你,有什么你需要的,拿走便是!”
变相地在探韩翊的口风,让他配合着交待一些关于陈平去向的线索。韩翊一听就知道了,心里的火瞬间就窜了三丈高,他陈平平日里俸不高,可是吃喝玩乐却一样不少,而且还挑上好的来,他能有什么东西上留下?想让用那两三个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来搪塞自己,可没那么容易,
“我呢,这些时日东奔西跑的,挣命似地赚那么点金的银的也不容易,关键是襄邑那头还有一房妾室要养,还请项王和亚父做主,把陈平在他老家的房子给卖了把陈平借我的银钱偿还了。”
“商人就是商人,满心满眼里的只有银钱了。你也不想想,陈平出身寒微,连陋巷处的那破宅子都是他大兄家的。他哪来的什么房产?”项声丝毫不掩饰范增在调查陈平这件事。
对方想要更多关于陈平去向的线索,自己不多递一些,岂非显得自己诚意不够,
“他成婚的时候,他夫人从娘家带了大量细软。婚后不久在他岳丈家跟前买了一套五进的大宅院,听说丝毫不比他岳父家的小。那套房产,可值老不少银钱呢。”
项声的嘴角噙着满意的笑,可依他的性子,不把陈平的老底挖个底朝天,他是不会放过韩翊的,
“韩家公子也是好记性。按照我大楚律例,非邻近宅院,不得买卖。再说了,就冲着他岳丈家在当地的声势,没有张家点头,是不会有人去买他的宅院的。
韩家公子再想想。”
“想,想,想!还有啥好想的?你们不是不执行,而是就没打算把陈平欠我的偿我吧?岳丈家在阳武说一不二,项王还是这天下主呢,刚好是妻族,在三族之列,把张家灭了便是,还用来问我吗?”
韩翊躁了。
项声被韩翊突如其来的臭脾气惊得后退了两步,见再没法从韩翊口中掏出什么来,便带着项悍匆匆地走了。
不远的那堵墙的壁角处,范增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回到廷尉处时,只说了一句,“人心叵测。还是老夫高估情谊的价值了。”
顺藤摸瓜,项羽的人找到阳武时,才从陈平妻家的邻里口中得知他们也已经有三年没见到那家人了,平日里都是以前的仆从在管理和维护着张家的运转和体面,他们也说不清楚张家人究竟去哪里了。
接到现报的范增气得白胡子直抖,不顾体面地连发了几道加急的令去往各地驻军处,要他们见到陈平务必格杀,并承诺杀陈平者,麾下所部爵位俸皆升一级。
“亚父,在下觉得,那韩翊也脱不了关系。听说当初是子房先生转交的他的家书,为他退出楚军营说的情。
那个刘季攻打章邯、司马欣他们时,也是张良来的信,说是那头只是想取关中怀王承诺过的‘先入关者为王’中的土地,可是现在刘季老儿并没有要歇手的势头,还在暗中联系着一些诸侯,染指天下之志的苗头越来越明显了。”
项声在一旁分析道。
范增镇定了几分,“吩咐下去,让军市那头盯紧那韩翊,凡与他接触者,只要离开他的视线三里之外,统统抓回来受审。”
军市令的脸色极不好看,接到令的他找到韩翊,直接劝道,“求财而已,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赶紧逃吧。”
陈平逃亡前小柒转交给韩翊最近的一个指示就是“留下来,等待进一步的安排。”陈平走的那夜的那句“苟敬还活着”的话像一根刺一样激得韩翊对范增等人憎恨不已。再加上没有小柒他们的帮助陈平是没办法活着逃出楚军的追杀的。他还指着脑子比他更利索的陈平为他找到仓慈母女呢,哪能那么轻易地就说走就走。
“我大概知道陈平是什么时候逃走的,是那天的亥时。他还问了我我未婚妻一家失踪时的情形,他说那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苟敬也不行。
还有,他的妻儿和我的未婚妻的失踪,极有可能是同一拨人所为。他要去找到真相。”
反正陈平都走远了,多出卖一点少出卖一点,都影响不到他的逃亡之行。要想以后能在项羽的地盘上畅行无阻,只能在心里对陈平说声“对不住”了。
当范增听到这些话时,便知道自己那次刻意放过苟敬的事已经为韩翊所知,不但是他,就是跟前的项声,用脚丫子都想得到,陈平与韩翊家眷的失踪,与他苟敬脱不了干系。
只因为想用那人在生意上压制韩翊,让韩翊不得不为楚军效死力,唯一没想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只是一个小小的不公,便捅出了这天大的祸事,把个顶重要的陈平给唬走了。
若认真论起责任,自己当是头一份的。要是承认了这过失,以后还怎么再在楚军中立威?只得打掉牙和血吞,把事情压了下来,只坚持了务要追杀陈平到底的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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