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和小蒸在棚屋里正要出去时,就听到外边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骚动,远远的还听到好几些个马的嘶鸣声。
“乡亲们呐,朝廷正在通缉要犯,据说是一个姓陈的,皂色,也就是黑色的丝绸长衫,你们见了,一定要上报啊。二十两黄金呢,拿到手的人就可以从这年年涨水的地方搬出去了!”
小蒸透过掀开的门缝处笑着看了一眼,小声对身后的陈平说道,“是里典。话说你还真金贵呢。你说我是把你交出去呢,还是不交出去呢?眼睛能看到的金子比将来还不一定到手的好处可诱人多了。”
赏金是前不久收服司马卬时项羽给自己的,陈平的嘴角处有苦笑。不过他倒不担心小蒸她们会出卖自己。方才跟她过来时,沿路老的小的看见过他的人老不少,如果他们要把自己交出去,压根就轮不到小蒸出手。
陈平笑眼看着眼前精灵古怪的人儿,以同样的小声戏谑道,“要是把我交出去了,你说领赏钱的会是县令呢,还是里典呢?到时候你兄妹几人会不会成了赏钱的一部分呢?”
小蒸这才严肃起来,“不用担心,他们这些个官老爷,是不会进来,也进不来的。只是他们都找到这来了,你这逃亡之路,不是很太平嘛。”
陈平嫌弃地看了小蒸一眼,说道,“要是这都解决不了,你们兄妹几人的富贵前程我还怎么给?”
小蒸沉默了。
在这好几年了,县衙里的那些个官老爷们对他们这些个“贱民”们从来都是予取予夺的,半点也不把他们当人看。她知道,他们对住在这儿的人极致地不屑。这儿的人呢,势单力薄,又没有半点权柄在手,对那些闾右的老爷们,也只有暗中咒骂的份儿,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力量。
至于说陈平说他能退敌,她只当那是一场吹嘘,在这偌大的棚户区,背地里的吹嘘可常见着呢,而且这里和那些闾里不一样,没有人会因为吹嘘而被告发的。
她在想象着陈平等那些个骑马的退去前这段时间里求着自己赏饭吃的情形。
“胡饼,髓饼,金饼,索饼什么的,在羑里哪一样最便宜?”陈平轻声问。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来得比预料中的要快得多。让陈平低头太过容易,小蒸觉得乏味,她懒懒地看了陈平一眼,连牛皮都懒得戳破,只说了两个字,“索饼”。这些个按形状来起名的饼,索饼是最小的,因为用料最省。
陈平低头太快让她情绪有点低落。
“羑里的有钱人多还是穷人多?”陈平又来了无关痛痒的一句,听起来和那些在路边有一句没一句跟她搭讪的浪荡子没两样。小蒸更失望了。
这句话问得很没水平,答案用脚丫子都抠得出来。哪怕是当年的咸阳城,或者是现在的洛阳、临淄什么的,不管是在和平时期还是现在,无一不是穷人比富人多得多。尤其是这座羑里城,有钱人更是集中在县衙那一圈。
陈平从袖口处掏出几枚金瓜子,吩咐道,“把这些个换成刀币,然后到城里价格最实惠的饼店都买成索饼。暗中分给那些个乞儿们,让他们把这些话散播出去,就说彭城那头在临淄吃了败仗,要召童男童女卖了换钱。”
小蒸冷笑着讽刺道,“招惹的是彭城,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不一般呢。可是,面对这样的对手,那些个小乞儿们又能做些什么呢?平日里,莫说是闾左的那些个老爷们,就是我们棚户区的这些个人,见着他们都是高高在上地避开。你又让他们如何能把那些个有的没的散播出去?”
小蒸的顾虑不无道理,陈平也能感受到项羽之名给她的压力是多么地巨大,在这种情况下,她和她的兄弟们不把自己出卖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自己再要求什么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他全身紧绷,牢牢地握紧长剑,等着那第一个进来送人头的。
然则,等了许久,他和她惧怕的人终究还是没有进来。小蒸靠在门边长长地吁了口气,过了好久才软了身子,转过头来对陈平说,“看来这富贵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方才的事让陈平有些看不起小蒸,天下的一事一物,哪一样是容易的,要得比别人更多的富贵,从项羽到刘邦再到田荣等人,哪个不是把脑袋当鞠一样别在身上?又想得好处又想毫不费力,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小蒸一家不是共谋的好人选,陈平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慢着,你不能走!”小蒸一把拉住陈平的胳膊,另一只手掌摊开,露出了里边的金瓜子,“这个,你不要了么?”
陈平情知到她手上的东西自己决计拿不回来,便急急地来了句,“送你了。”仍然要往外走。
小蒸更着急了,她直接威胁说,“今天你要敢出这门,我马上就能让你进监狱,你信不?”
陈平知道她看上的是范增的那二十斤黄金的赏钱,一把把她拦腰搂住,笑说道,“羑里,河内郡,殷王司马卬的封地,你去打听打听,殷王现在是项羽的下属还是刘邦的下属?打听好了,再去领赏金不迟!”
说罢,把手一松,小蒸软软地就倒在了地上,眼巴巴地看着陈平出了门,朝山的那头去了。
小蒸的大兄是不久后回来的,他的手上还拽着她那个眉毛连在一起的二兄。小蒸的二兄把卖马的钱一拿到手里,心思就活泛起来,直直地进了羑里最豪华的销金窟,要找他心心念念的石榴,结果一个子儿还没出去,就被里边的人拉了他正在等活的大兄,被他大兄拧着耳朵走了回来。
一看到家里的情形,再想到自己刚才受的委屈,一直团在地上的小蒸一个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
二兄就要出门去找县衙说理,大兄把他身上的钱币一个子儿不落地掏了出来,冷冷地问到,“县衙的人来了,请问你要举报的人呢,在哪?我问你。”
二兄唯唯诺诺地说不出来。
大兄再说道,“贼人从来都不独行,像方才那敢与项羽掰手腕的人,你们觉得他会是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吗?”
二兄和小蒸的脸上有后怕。
“小蒸啊,你闯祸了。为今之计,我们还是按那人说的,把不该我们拿的花出去,把该散布的谣言散布出去才是正事。至于说项羽那头,他本身与我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们怎么做都不算过分。而且,你们见过有哪次流言不是最后找不到源头不了了之的?”
小蒸很是为放弃了陈平这个可能的靠山感到后悔,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按照她大兄说的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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