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之战是刘邦号令诸侯的开始,虽然经历了挫折,但是他的威望却在无形中建立了起来。
而下邑之谋则是刘邦稳住阵脚与项羽叫板的开始,前一段时间韩翊的日子过得非常舒坦,他不但有了自己的商业版图,即使比不过有着数百年积淀的梁家,实力放眼华夏,也是屈指可数的。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着刘邦、项羽等诸多实力派诸侯的扶持,一般的商贾都不能小觑了他。
可是这次彭城之乱后,与项羽争天下的刘邦自己都处于飘摇不定中,更顾不过韩翊来了。从汉国这头来说,韩翊差不多是单打独斗的处境。
范增撞破了他与刘邦这头的关系,估计项羽那头也知道了。即使他护住了项颜,项羽以后看他的眼神,定也是比陌生人更陌生了。
以前进彭城,即使是被项羽他们怀疑与刘邦有勾连,也有小柒他们盯着,还有个帮衬的,这次进彭城,委实只有韩翊孤零零的一个人。
韩翊的命也是命,他很惜命。
这次他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大摇大摆地进守卫比以前森严了百倍不止的彭城,而是在彭城北郊必经之路的路边等着。
“唷,这不是以前的那个软金商贾韓公子吗?今儿个也像丧家之犬一样,望着自家的门不敢进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张耳为常山王时,常山国丞相老“米”家。
此时他不是应该在邯郸城里辅助松子打理那头的奢侈品生意和高端的风尘生意吗?昨儿个彭城还那么地乱,他跑到这来凑什么热闹?
韩翊把他夺过去的茶碗再夺了回来,一手死死地捂住茶碗,眼神盯着老“米”家不放,颇有几分防备黄鼠狼偷鸡的架势。
老“米”家往上摇了摇粗麻布绔子,扯了扯绔带,韩翊这才注意到,这家伙身上穿的,上上下下,没一件合身的,与水灾或旱灾之后逃难的灾民。
在营建邯郸城西门外那条街的时候,韩翊留意过,老“米”家没少在工程款上巧妙地上下其手,这家伙,荷包那么鼓,穿得这么萧索,敢情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了,而且故事比上次张耳的常山国被陈馀劫了还要狗血。
幸好,他这次碰到韩翊的时机比较早,不用像上次那样眼巴巴地委身于老伎之手。
怎么也是故人,帮是肯定要帮的,但是这怎么帮,帮到什么程度,也是有个讲究的,至少不能落了“升米恩,斗米仇”的俗套。
“店家,给这位先生来碗茶,要我碗里这样的。”韩翊依旧是防黄鼠狼的眼神。
先前看骚扰顾客韩翊的老“米”家,跟前几个其他摊位的店家正要上前驱赶,一看他是韩翊的故人,又有人买单,便回了各自的位置。
直到店家操着一见如故的招牌式的笑容把老“米”家安顿下来,韩翊这才放下茶碗,警觉地盯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老“米”家。
此时的老“米”家与当年在杏林深处项悍外室的酒楼里那般清贵自重不一样,甚至流落到邯郸西郊,老“米”还死守着世代官宦之后的底线,现在的老“米”家,就整个地在街上乱逛无所事事的混混模样。
时间不长,要经历过怎样的事才能让一个人突然转变成这样?
不过有一点没有变,老“米”家还是像以前在邯郸城西郊那样,以有用交换有用的方式与韩翊打着交道。
他长长地响响地啜了口热茶后,美滋滋地作闭眼享受状片刻,然后睁眼看着韩翊,“不用用那种看二流子的模样看我。我也是有操守的。”
韩翊一动不动。
老“米”家这才有了正形,他一改方才不着调的样子,非常认真地对韩翊说道,“如果我没有说错,韩公子你这是要进彭城,对吧?”
是这样的。韩翊给了他明确的答复。
老“米”家握着茶碗,
“先前听说彭城这头热闹,又有赵王代王他们撑腰,松子就差我带了礼物到彭城来拜见代王陈馀。”
陈馀既是赵王歇的丞相,又是代国的王,送一次礼物办成双重的事,这符合松子的办事风格。
可是还没见着陈馀那老小子呢,彭城就乱了起来。
那个乱唷,项王的兵还好些,他们多半是冲着那些个诸侯国的兵和官吏一通乱砍,一般人遭他们殃的可不多。
最可恨的是有些个诸侯国的兵,他们本来就是来彭城凑数的,一见项羽打进来了,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冲进彭城那些最光鲜的铺面,尤其是最好的客舍,专挑那些个金银细软地明抢。这不,把我的那件瑞兽纹的锦缎长衣都给扒走了。
后来整个彭城就乱了套,城里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还有些身强胆壮的,竟然也做起起强盗行径,跑到客舍里再打劫了一通。把我里边的深衣也给扒走了。
我一看,好家伙,这客舍比大街上还危险百倍,就赤条着身子跑了出来。”
听到这的韩翊一想起一向一本正经的老“米”家被扒得光溜溜在大街上乱窜的样子,不仅笑不出来,心里还一阵地后怕。如果当初他没有先一步离开彭城,有没有那个光着身子乱跑的命还不一定呢。
真是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呢。
这时的韩翊能理解经历了那番磨难之后的老“米”家为何陡然从一个衣冠贵族变成了那番不入流的模样。
他朝老“米”家坐得更近了些,扯了扯他身上臭哄哄油腻的肥袖子,“你这身又是哪来的?不会是抢来的吧?”
“哪能?是在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老“米”倒也实诚。只唬得韩翊手一抖,那袖子又回复了原状。
老“米”家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了韩翊一眼,“这就受不了了?真是脂粉堆中长大的,受不了半点事。想前朝时我服兵役被造反的追时,渴得受不了时,还喝过洗脚水呢。”
韩翊有种想呕的冲动。
老“米”笑了下,“我不说,你就不知道。我喝过,像前边打仗的项梁将军,还有章邯、王离他们,谁能保证他们就没喝过?说不定连洗脚水还不如呢……”
看老“米”家要把洗脚水发扬光大的样子,韩翊有点招架不住了,要呕吐的样子越来越明显。
老“米”笑着,嘴却撇得跟玄鸟的有一比,
“没见识。孬种。难怪洛阳韩家会衰落。天下的富贵荣宠哪是那么容易就到手的?吃得了潲水的苦,摘得下白起的头,这才算是条汉子,懂不?”
韩翊坚强了起来,强忍着微笑着手扶着茶碗,恢复了最先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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