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翊听懂了,吕雉一边和他攀交情,一边在与他做生意。不过夫妻同体,吕雉的口中的人情,韩翊是打心眼里不敢指望的。
就像是刘邦的长公主,当年鸿门宴前后刘邦命悬一线,为了自保,把她口头许给了项伯的儿子,到现在没个结果不说,还把项家的一切都要搭上,可见这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是少想为妙。
“王后放心,现在王上的正妻只有您一个,太子殿下也是您至亲骨肉,那次太公受伤,太子伤心难过时,王上还夸他至孝呢。
王后您福大命大,一定会有重获自由的那一天的。”
吕雉的的精神头终于好了些,把脸颊旁的乱发往耳后拢了拢,正了正身形,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后边一个苍老的声音越来越近,
“俺的亲闺女啊,有没有季儿,俺都当你是俺的亲闺女,只要俺在一天,俺就不会让您的希望落空……”
那人走近时,韩翊才看清楚了,是刘太公,吕雉憔悴了不少,他看起来却和受伤前几乎没什么不同。
亲闺女对亲爹,最多也是这个样子了,“如果换我,有这份儿媳的福气,我也把她当亲骨肉疼。这刘邦,真是祖坟上冒青烟,祖上积大德了。”韩翊在心里很是尊敬吕雉。
就坡下驴,韩翊还是会,他对吕雉说道,
“是啊,就凭太公还在这,王上也不会不管你们的。”
吕雉回身搀了太公坐下,眼神里有难言的痛苦,却只是抿着嘴。
这次来韩翊总觉得这里少了点什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那天急得把发簪都扔给吕雉当防身的武器的那个壮士。
“他呢?”韩翊轻声问道。
“审家那孩子啊?他们说他是个不顶用的人,留着只会浪费粮食,就让他到外边自生自灭去了。”
审食其,韩翊听说过。自从刘邦在外边闯出点名堂后,就给吕雉派出了个贤内助,帮忙照顾太公,还有对付那些乱打丈夫不在家的人。上次韩翊就觉得他太过热心了点,现在想起来,是怕丢了饭碗,想想就觉得好笑。
现在函谷关以东地界,粮食的确是非常难得,彭城还好一些,其他的一些城市,有些城里人因为受不了没粮的罪,好多都冒着被抽丁的风险跑到乡下去了。
如果审食其能回到刘邦身边,倒也不失一个好归宿,只是苦了吕雉,供养比以前差了不说,先前照顾太公时还有一个帮手,现在事事都得她亲力亲为。
项伯一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当听到审食其时,他极不耐烦地催促道,
“韩家公子,漏刻时间已过,你该回了!”
看韩翊还要磨时间,项伯直接晓以利害,
“韩公子要在这待到明年都没问题,只是按照王上定下的规矩,你多停留半刻钟,他们就少吃一餐饭。你自己看着办吧。”
其实韩翊想问的人是项伯,可是项伯比冬日里的寒霜还要冷,把韩翊好几次的话给噎了回去。
快到宫门口时,韩翊终于鼓足了勇气问了句,
“那个——审食其是不是死了?”
“不知道。那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项王面前宽衣解带,对项王大不敬,被打了板子晕了过去,用冷水泼都没有醒,然后就和其他死了的宫人一起扔乱葬岗去了。”
项伯语气不大好,韩翊没有再多问,便回到铺子里找了大掌柜,问他关于审食其的事。连战场上阵亡的敌军都有人掩埋,审食其这个非军非谍的人就这么死无葬身之地,实在是太惨了。
“他好着呢,现在已经回到南郑养伤去了。听说是苟敬照顾的他,他身子骨现在比以前还要健壮许多。听说你家送苟敬的补品上佳,连宫里的贵人都眼红呢。”
听说前个一百年左右,秦国和别的诸侯国谍战时,有过故意把对方间者的遗体曝尸荒野来甄别其他没有暴露的间者的做法。如果韩翊没有料错,在这件事上,汉国的间者即使憋得再难受,也不会冒着更多的人丧命的风险的。
被打成了那样还能活,究竟是谁救的他?
“不用多想,是一只在那淘食吃的野狗救了他。那天,那狗把他拖到了乱葬岗跟前的一个小屋前,被里边住着的一个人打走了,他把他救活了。
他的身体恢复一些后,就一路往西,树皮草根地捱到了关中,遇到我们的人才得救的。”
那个敢在项家人眼皮子底下救人的人,还真是好样的,
“屋子里救人的那人现在在哪,你们知道不?”
还在原地。
如果是一般人,早就躲开了,可那人却还在原地,并且没有遭到项家人的迫害,真是一大奇事,韩翊直觉很想去会上一会那人。
因为他也很想知道,审食其身上的杖伤是苦肉计还是真的被项家人迁怒了,那个人,为什么要救一个陌生人?
“军市令!”
当韩翊看到那人时,心都快要跳出胸膛了,那可是在临淄枉死在田荣手上的周推的爹,那个在他刚到楚军营时给了他不少温暖的老人。
可是现在这老人再不复当年作军市令时的整洁,头发一绺一绺地粘在一起,淤泥色下看不到一根白发,身上也油亮油亮的,如果不是韩翊与他长时间地朝夕相对过,一时半会的,还真认不出他来。
老人瞟了眼韩翊。
韩翊看他的眼神依然明亮,就知道他的心智还在,顾不得他身上的恶臭走到他跟前,捡了个干燥的地坐下,
“人经常救人吗?”
老人没有作答,在看了他一阵子之后,才问了句,
“当年我儿周推死在田荣手上那事,你有没有参与?”
韩翊想起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心里有些酸,“那时候的我在楚军这头几乎没有任何的根基,却时时处处都在惹祸似的。那时的我,明知道他是亚父家的亲戚,还指望他能当保命的盾呢。”
“那就是刘邦了。”老人的眼神很坚定,但没有一丝丝的怨恨,但比寻常人恨毒了的眼神还让人心惊,“不要紧,老夫有的是办法让他也尝尝丧子之痛,有儿子的又不只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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