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睡过去再醒不过来么?我可是要你命的人。等我缓过劲来,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亭长的好梦被搅了,笑着对韩翊说道。
“怕么?反正我是有那么一点点怕死的。前朝以前,我听说过一些大贵族用活人殉葬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等到我落到了这种境地的时候,才深切地体会到活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说说吧,如果这次你能活下来,出去后你最想干的是什么事?
告诉你,我最想成为的,不是王也不是侯,我要富甲天下。
我算是看明白了,铁打的商贾流水的王朝。从轩辕黄帝到现在,都多少个王朝过去了,可世上的商贾,却从来没断过。
你争你大楚的权势,我追我的金镒。只要你不跟我抢金镒,我就不跟你急。”
亭长像看怪物一样地瞅了韩翊一眼,
“你真是稀奇,我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爱权势的。不过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做买卖,的确比追逐权势稳当多了。自从王上成就霸业,我阿姊成为王后以来,我家族中都有十来个儿郎死在战场上了。其中有三个是与我同父异母的。
可这些,都没能换来王上对我阿姊的一心一意。王上的后宫里,有来自六国的后人,比春日里王宫花园里的花儿还要多。
其中有几位的父兄更是在我大楚有实权的。我阿姊愿意不愿意,哪怕是再委屈,都得与她们好好相处。
权势呵——”
精神头不佳的亭长说起话来比里弄里饶舌的老媪们还要啰嗦,可话说到一半,他就蔫蔫地又要睡过去了。
小时候韩翊与族中长辈们到山中打猎时,听他们说起过,人在严重受伤虚弱时,能在风雨侵扰不到的地方休养最好。
自从被韩翊射了两箭后,外间的喧哗就没停过。韩翊知道这时候再出手偷袭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干脆直接搀扶着亭长往有门的地方走去。
“没用的,你自己想办法好好活下去吧。韩公子,你是个好人,只可惜,你生错了时代。”
亭长从来在尔虞我诈中求生存,像韩翊这种连生死敌人都要救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亭长的思维钝得都快转不动了。隐隐约约间,他觉得初见韩翊时心中的那种鄙视还有敌意好像消散了些,如果不是因为家族还有其他的原因,也许他和韩翊能成为很好的挚友。
韩翊看情形不对,从绑腿上抽出了针,扎在亭长右手的中指尖上,亭长疼得再次醒转过来。
大殿里很宽敞,内里全是整块的黑石打造成。表面平平的,上边规规整整地刻画着一张又一张的人物,每一张上都只有一端庄祥和的人,他们的服饰不但和现世的不一样,即使他们之间,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祭天是幌子吧?远古的月亮和现在的都是同一轮,上天也只能是同一片。
他们是谁?看起来像是很多都没有享受过香火的样子。”
韩翊的话没有换来亭长的回答,他只是说道,
“为了家族,我这一生,一直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反正都要死了,也没啥好顾忌的了。”
说到这,他还是停顿了下,然后再接着说道,
“这是前楚国的王室的祖先。听说来头比楚国本身还要大。
义帝在时,每逢时节什么的,祭祀从来没断过。自从他崩逝之后,这里就被当成了禁地,成了不可说的存在。
王上下过命令,凡进入此间者,不论是谁,杀无赦!”
韩翊听懂了,此间是义帝熊心把都城迁到彭城后建成的。自从义帝在放逐途中死于非命之后,项羽面对天下舆情汹汹,暂时保留了这里。
可能是因为怕故楚王室祖先对他这个臣子自封的楚王不利,用了一些禁术镇压这里,那就是他刚进了院子里就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找不到一个活物的原因。
至于说是什么,韩翊不知道,跟前这个亭长即使知道,也不会说出来。
小时候,韩翊听韩平说过,在七国中,韩国最是势弱,有好几次,韩国都被其他诸侯国攻进了王宫,但每一次韩王室都能一个不少地安然脱身。
如果这地方真是熊心所建,未必没有到外间的通道,亭长给韩翊的消息很有用。
听说几百年前,华夏地界大大小小的诸侯国好几百个不止。到后来形成了七国鼎立的局面。
能在那样的乱世中存活下来,故楚国的存身手段必要不少。
熊心遇难身亡是好些年前的事。久未祭祀,在宫殿里几乎不可能要找到食物和水,现目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通往外间的通道。
“韩翊,如果你迟迟没有动静,外边的人未必不会进来。上边是下了密令务必要摘下你的人头的。”
亭长好容易挤出了这句话。
韩翊在大殿里有段时间了。一进大殿,外间的骚乱他是一点都听不见,亭长的提醒很及时。
不过看亭长好像很怕冷的样子,韩翊取下罩衣给他披上,再次背上弓箭,直接跳上大殿的房檐。
可他人还没站稳,外间的那些弩箭就像漫天大雨一样飞来,韩翊只得再次躲了起来,再由回廊处回到门楼处,在第一次引得众多箭矢的地方,拾起先前麻衣搓成的绳子,打好结,只轻轻一套,那些个箭矢就被绳子带到了韩翊的跟前。
韩翊赶紧跳到箭雨够不着处,等到风头过后,再从游廊处回到大殿中。
亭长已经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四处敲打着,也在找着出路。
“诶,先前见你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怕死呢。
怕死就好,活得好好的,干嘛非得要死要活的?”
殿里太静了,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到。这种静,很是吓人。韩翊用说话来给自己壮胆。
亭长该干嘛干嘛,没有理他。韩翊只得跟着他一起,四处敲打着,到处挪着摸着,为最后一丝生机争取机会,甚至连那些神像都没有漏过。
密密地敲打了一圈,韩翊二人终究是失了望。二人背靠着神像,耷拉着脑袋。
“亭长,跟这些成百上千年的人为伍,我真的不甘心呐。我的未婚妻比月宫里的嫦娥还要美,还是处子之身;我有几房小妾,一个赛一个的天仙,她们在等我回家;我还有一个儿子,十几岁了,从出生到现在,他都没见过我几面。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呐。”
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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