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未停,阮玉微便撑着还未痊愈的伤进了露华院。
昨儿夜里,阮卿离开倚欢院不久,秋娘便将此前谋划的事与阮玉微全都说了,还扑在阮玉微的身上哭了半宿,只嘴里嚷嚷着是她想错了,做错了。
阮玉微震惊之下自是又训了秋娘半夜,直到今早起来,方想起了认罪一事。
临出门前,春荣和小喜扑在她的膝前哭喊着,一心要将她拦回去,可最后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话,竟又让两人不得不同意了。
浣玉出屋子时,正撞上进院子的阮玉微,她愕了一瞬,连忙又进屋去了。
瞥见起身要出门的阮卿,她咬了咬唇,还是张嘴道:“姑娘,三姑娘来了。”
阮卿没看见她的神色,笑了下,“三妹妹既来了,你怎不迎迎,进来做什么?”
浣玉唇角一抿,想起昨夜的事儿她便是冷冷哼了一声,道:“昨夜拜秋姨娘所赐,姑娘险些着了二姑娘的道了,今日三姑娘怎的还有脸来。”
“奴婢看见她便是一肚子的气。”
一看见浣玉气得口不择言,阮卿便是不由得笑了笑。
昨夜的事情闹得动静这般大,若不是父亲严令不得外传,恐怕这会儿子全府的人都议论上了。
只是想来昨夜秋娘已将事情和盘托出,所以这阮玉微才会不顾受伤的身子来替秋娘认错吧。
还未坐下,阮卿便听到房门处传来了一阵细细微微的声音。
寻声看去时,就见阮玉微一手扣在那门沿上,因为受了伤而被布帛裹住的额角边沾了点雨渍,想是因冒着雨匆匆赶过来时沾上的。
阮玉微本就生得清秀动人,这一下子受了伤,反倒添了几分柔弱之气,只是那目光看着炯炯有神,竟不像是一个病人。
自望见阮卿正坐在榻上等着她,眼眶里的泪便险些憋不住了。
昨夜秋娘告诉她的那些事,起先她是十分不信的,直到问了春荣,又遣了小喜偷偷去问底下的人,才知昨夜阮卿是真的为了此事来她们院子的。
就算几番劝阻,也终究是让秋娘做下了错事,确认下这件事时,她何尝不觉得痛心过。
可怜当初阮卿还亲口许下她一个正室娘子的位子,即便是这样,也拦不住秋娘急功近利的心思。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她的姨娘闺阁时便不受全府喜欢,自小便过得水深火热,她怕极了,也怕她生下的女儿重蹈覆辙,走她的老路,所以她费心打算,也只不过是让她这个女儿过得好些。
偏偏这样的路走偏了,也伤了阮卿的心。
浣玉见她目若枯槁的靠在门沿上,眼皮无神的垂着,此前的那股子可爱生气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当下心里的那点怨气也就散了些。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走了几步去迎。
见浣玉过来,阮玉微才抬起眼去看,眼见着榻上的阮卿神色一如往常,她那副灰败的面色才看起来好些。
昨夜里劳神了一宿,今早一起来便直奔露华院,左肩处的伤口又被撕裂了些,只是先前阮玉微来的急并没在意,如今终于站在阮卿面前,她才实实在在的感觉到来自于胸口的痛楚。
汗珠子与雨渍顺着下颔滴落在衣服胸口处的那朵梅花上便立马泛了开来,连带着那张小脸又顿时变得惨白了些。
白芍在那榻边铺了层厚厚的绵蒲团,外加添了层褥子,却没见阮玉微去坐,而是见她就依着站着的地方扑通便跪了下去。
这一跪倒让浣玉和白芍惊了一瞬,刚伸出手去扶时,就听到阮玉微带着一丝哽咽开口道:“昨夜姨娘将事情都告诉我了。”
自进屋后,身上的暖意便添了不少,只是肩上和裙裾处还留有雨水,若细细去瞧,便会察觉到她因那不久前受的伤而隐隐发疼战栗着。
小喜站在身后,眼见着阮玉微如此固执,心中一片苦涩,跟着也默默掉起了泪来。
她还没抹泪,就听到身侧的姑娘继续道:“姨娘幼时虽兄弟姊妹甚多,却不得阖府疼惜,连出阁时也仅得了一箱子最次的绢布和一只翠玉手镯。”
“姨娘过惯了这种唯唯诺诺,看人脸色的日子,她过得苦,自然是不希望让我步她的后尘。”
话一出口,她便猛地掉下一颗泪来,却始终未敢抬头。
阮卿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格外平静的端起一旁的茶水来饮上一口,方等到浣玉又添了些,才不紧不慢道:“三妹妹此言何意?”
昨夜的事情已被轻飘飘的揭过了,连秋娘的一根手指头都没曾动过,按道理,今日阮玉微不该依着这事儿来追究。
何况,这事儿本就是秋娘的过错,若是依着家规处罚,倒也使得。
阮玉微仍旧跪着,眼眶里的泪水从没停过,她怜惜着秋娘,更为秋娘做下的事深深懊悔不已。
“大姐姐不要误会,我今日冒雨前来,并非想要替姨娘遮掩,或是替姨娘求情。”
阮卿敛着一半的眉,看向她,“那三妹妹今日来是想做什么?”
阮玉微低垂着眼也能感受到阮卿那道紧紧盯着她的目光,可她并未退缩,而是一字一句道:“姨娘于我有生养之恩,姨娘做过的事与我也断不了干系,她固有过错,可于我亦是有不可推拒的责任。”
说到此,她便抬起头来,眸子处好似沾染了些霜雪般的凛意。
“听闻城外的寒山寺日日受世人香火,得世人尊崇,妹妹自请与姨娘出城入寺,一则养伤,二则也为过去做下的事赎罪。”
此话一出,便是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寒山寺虽是灵寺,可山上不比京都城里,偏远又清冷,更别提今日下了雨,山上的路定然难走。
况且阮玉微受了伤需得将养,哪里走得了那样的路呢。
阮卿心下不忍刚要开口,便听到阮玉微又道:“此事我与姨娘都商量过了,姨娘也说好得很,她那样不喜热闹的人,倒不如让她去那样清静的地方。”
“那,何时回来?”阮卿的目光柔和许多,她看向阮玉微,眼底划过一抹不一样的情绪。
阮玉微那张惨白的脸上难得的泛出一抹笑来,“听说大姐姐与顾世子已有了婚约,将来大喜之日,妹妹定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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