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之死?好耳熟的名字……”
顾时听到爱德华讲述出的酒名后认真思索了起来,却一时没有想起其确切的来历。
这时,还是克里斯出声为顾时解了惑。
“是海明威的那篇小说。”
“哦对对对,我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顾时连连点着头,随后他看向爱德华,看着他那副陶醉其中的样子,再联系他刚才那段如痴如醉的发言,难免有些怀疑这酒是不是掺了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苦艾酒啊,那就算了……”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阿列克谢突然就失了兴趣,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
阿列克谢显然是一个对酒有独特品味的人,能让他一下子就对一个酒失去兴趣,这让顾时起了好奇心。
于是他悄悄凑近阿列克谢,问道。
“阿廖沙,这酒有什么不妥吗?”
阿列克谢挠着头,回答道。
“没什么不妥,是个很好的酒。”
“那你怎么突然就没兴趣了?”
“现在不是要干正事么,喝了这玩意我怕误事。”
顾时一听乐了,他以为阿列克谢是在担心自己的酒量。
“你不是说酒精影响不了你的大脑咩。”
“是影响不了啊。”
阿列克谢耿直地看着顾时。
“可是苦艾酒它能致幻啊。”
“啊?”
顾时愣住了,他再次看向眯着眼,满脸痴迷的爱德华,总算是知道了他为什么会做出这副表情来。
敢情还真的是类似违禁品的作用啊!
“据说海明威每天凌晨起床创作时,就是靠着一杯苦艾酒来激发自己的灵感。”
克里斯懂得更多,他好像是有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
“苦艾酒里的致幻作用能给不少文学家和艺术家带来奇特的灵感,这些灵感源于他们大脑的幻觉。也有一种说法,据说所谓的幻觉,其实是大脑被激发后所看到的另一个世界的景象,所以才会显得神奇而魔幻。”
“这个我知道了,我们国家有个地方年年都会有吃菌子吃中毒的人,据说那种幻觉俗称为见小人。”
“这我也听说过,原理其实是差不多的。”
说着,克里斯瞄了眼爱德华,又重新把目光转回来。
“爱德华先生,现在可能就进入了那种‘灵感大爆发’的状态,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为了创作而激发灵感,他应该是在……”
“逃避,对吧。”
顾时接上话茬,说道。
“他刚才把这酒的效果和我们的处境代入在了一起,想必他自己就是那么觉得的。”
“解密者在怪谈中短暂的清醒,在回归后陷入致幻的梦境,他是觉得这样才是解密者的生存之道么。”
“就像他说的,这是糊涂的快乐。”
阿列克谢听着顾时和克里斯的对话感到很是困惑不解。
他当然不是因为没听懂他们的对话而困惑,他正是因为听懂了,却无法理解被解析出来的爱德华的真实意图。
“就跟有人喝酒是为了喝醉逃离现实一样?我不懂,他在逃离什么。”
顾时叹了口气,一边移动自己身前的餐具,一边说着。
“应该是逃避身为解密者的现实吧。”
“在生与死之间不断徘徊,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迎来死亡,这种感觉,不是谁都能承受住的。”
阿列克谢直起身子,目光扫过宴会厅里的其他人。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都到了会场,阿列克谢所看到的,是一片乐意盎然的景象,至少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充分的笑容。
“有么,我看大部分人好像都挺能承受的。”
克里斯摇了摇头,对阿列克谢的话表示否认。
“不,那是因为大部分人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这个现实,他们的潜意识被动地忽略了这点,这其实也是在逃避。”
“那我嘞?我感觉自己很清醒地认识到了这点,也没有觉得难以接受。”
顾时伸手拍了拍阿列克谢的背,语重心长地说道。
“阿廖沙,你和一般人不一样,不能用你的心态去衡量大部分人,他们承受不起。”
阿列克谢皱着眉头,他大概是能理解顾时是在说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普通人要高,可为什么听起来总感觉有些奇怪。
但是撇开这点,阿列克谢也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顾时和克里斯会突然对着这点讨论那么多。
于是他就着心中的疑问开口问道,二人皆是凝重地回答着。
“这就说明,解密者群体中也存在着一批有心理问题的人。”
“如果解密者尚且如此,那普通人,他们的情况岂不是更严重吗。”
“这里的工作人员,是不是就算普通人呢……”
…………
切尔诺贝利,内城区,某条街道上。
一个浑身穿着厚重防护服的身影在废弃的车辆与公共设施间穿梭,臃肿的防护严重拖累了他的步伐,使得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一只迷路的企鹅,摇摇摆摆,又行踪诡异。
“好久没回来,切尔诺贝利的变化怎么越来越大了……”
男人艰难地挤过两辆车子残骸的中间,这里看起来应该是曾经发生了一起车祸,但是地上却没有多少车子的碎片,只有大块的报废车架还留在原地。
事实上不止这里是这样,男人走过了好多类似的残骸,无一例外都没有在附近的地面上看到过多少碎片。
“看来一直有人在切尔诺贝利这里捡垃圾,政府对这里的管控也放缓了吗?难怪我这次这么轻松就溜了进来,可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马上就能获得答案,他暗掐着时间,等到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响起,他才用包在防护服里的手伸到腰间,从那里摘下了一直在检测周围环境辐射值的盖革计数器。
透过那模糊的显示面,男人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值。
“怎么会这样……没,没有辐射,一点都没有!?”
盖革计数器上显示出了一个约等于零的数值,这还是建立在仪器本身就含有微辐射量的基础上,如果除去误差,那么此时切尔诺贝利被检测出来的环境辐射值,就是确确实实的零。
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要知道,环境辐射可不仅来自于各种人工辐射源,其主要的来源是无处不在的宇宙射线,不管是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都一定会受到宇宙射线的辐射,环境辐射再低也不可能低于零。
一般情况下,室外的环境辐射值的正常范围会处于每小时05微西弗以下,而上一次他来到切尔诺贝利时所检测到的数据还是每小时12微西弗。
这短短两年不到,怎么就忽然……
莫非是仪器出了问题?
男人重新把盖革计数器归零,再重启后他将计数器拿在手上,带着它在城中各处走了一圈。
等到检测完成,计数器得到的结果却比上次还要低。
男人从背包里拿出了备用的检测仪,又在城中走了好几圈。
这一次,他甚至冒险接近了核电场石棺的附近,对着各种能吸收辐射的物体全部进行了接触。
可最终他所得到的结果,仍然是一个低到令人胆战心惊的数据。
切尔诺贝利……没有辐射残留了?
不只是没有辐射残留,这是一点儿辐射也没有了,无论是当年事故导致的外泄辐射,还是自然界中的正常辐射,通通都消失了。
男人靠在一处公园的座椅上,仪器上显示的数字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片隔绝于现实的世界中,就像是置身真空一般,听不见来自现实的声音,包裹自己的只有永恒无尽的寂静。
“可是真空也会有辐射啊……!”
男人纵使再不相信,如今的种种现实都已经在向他表明,这便是不争的事实。
幸好,科学和研究的精神在支撑着男人的意志,被这诡异的情况惊吓了一会儿后,他缓过了神,开始思考这其中的缘由。
其实从很多痕迹中就能够判断出,切尔诺贝利的辐射净空已经持续了相当的一段时间。
那些残骸碎片被人捡干净,就说明已经有不少人都进入过切尔诺贝利拾荒。
无论他们是抱着如何的心态进入这里,至少在官方眼中,这里应该还是一片禁区,应当是禁止外人进入的才对。
可官方现在的态度……倒像是默许了这种行为,也就是说政府应该早就发现了切尔诺贝利的异常,但他们却没有做出任何行动来。
政府难道是在顾虑?他们在顾虑什么?明明辐射都已经消失了,有什么能让他们顾虑的呢?
除非,政府所顾虑的,是那个导致辐射消失的存在……
两年前,他悄悄潜入切尔诺贝利,那时,这里还保留着高于正常量的辐射。
两年后,他再次回到这里,辐射却已经消失了。
那么在这两年里,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了吗?
男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在这两年间,约克兰曾经遭受过诡异的降临。
可是遭受过诡异降临的又不止这一处地方,这两年里他也跟着研究团队去过很多别的地方,其中就不乏遭受过诡异降临的国家,那里的辐射值并没有发生古怪的变化,为什么只有切尔诺贝利特殊?
但仔细想想,切尔诺贝利对于整个约克兰来说也只是一座小城市,或许诡异降临后只会在一小片区域内造成相关的影响,没准其他被诡异降临过的国家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只是全都地处偏远,难以被人发现而已。
这么一想的话,事情可就有意思了。
是诡异在吸收辐射?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它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各种各样的问题在男人的脑海中涌现了出来,他必须得承认,他现在非但没有多少害怕,反而异常的兴奋。
曾经他向往切尔诺贝利,是想研究这里的未知。
如今,更加未知的事件在他眼前展开,这股探索欲甚至令他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这种想法可不健康,看来下次我得去找瓦列里那小子看看病了……”
男人平复了一下心情,他坐在长椅上看着周围,犹豫了一会儿,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抬起手,拉开了防护服的封闭拉链,将自己的头从层层包裹中解困了出来,直接暴露在了切尔诺贝利的空气中。
被汗水打湿的黑发粘在一起,贴在他的额头上,汗水向下流去,在脖子上大量聚集,将他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链子也变得黏黏糊糊。
他吸了一口气,空气是异常的清新,除了有股堆积自己身上防护服的灰尘味道,其余并没有任何的古怪气味。
“封禁了这么久的切尔诺贝利,真的要迎来它的复苏了吗……”
男人从身上拿出录音器,调了一下麦克风收音后,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奥罗尔·亚历山德罗维奇·斯维特洛夫,于公元2025年9月13日,切尔诺贝利记录……”
“重返切尔诺贝利带给我的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接连到来的震惊。”
“你们无法想象,这里发生了怎样的奇景……”
奥罗尔正要对自己的探索进行一个总结,忽然间,他听见了一阵微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远方传来。
“有人?!”
他连忙中断了录音,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啊——!”
可是先一步吸引他的,是来自路灯上的一声凄厉的鸦啼。
奥罗尔回头朝路灯上看去,便看见一只长相怪异的乌鸦站在上面,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乌鸦?切尔诺贝利什么时候有的乌鸦?”
奥罗尔正在奇怪,转头又想去看脚步声的来源。
他的视线一转,就看见一个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微笑着看着自己。
“(俄式粗口)!”
奥罗尔不是个喜欢说脏话的人,但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还是让他罕见地爆了粗。
这个人是怎么过来的,明明刚才脚步声还很远,而且他走过来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那人保持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奥罗尔。
奥罗尔也趁机迅速观察了一下对方。从他的穿着来看,他的收入情况应该不是很乐观,大概率就是那批进入切尔诺贝利拾荒的人。
只是很奇怪的是,穿着破旧不修边幅的他,右眼却戴着一枚相当精致的单片眼镜。
在奥罗尔沉思之际,那人开口了。
“你是这里的管理员吗?”
那人说话的语气中夹杂着浓厚的兴趣,虽然有着一股浓重的口音,但用词却意外的正式且官方,听起来格外突兀。
奥罗尔咽了口唾沫,回答道。
“我只是一名研究员,在这里实地考察而已。”
“啊,研究员呀。”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看周围,问道。
“这里全部都废弃了,你在研究什么呢?”
奥罗尔不做正面回答地说道。
“能研究的东西有很多,吸引我的只是这里的未知。”
“原来你是在研究未知,那可真是令人惊叹。”
那人笑了笑,迈步从奥罗尔身边走过,一边走,他一边说着。
“但是研究员先生,未知往往代表着无法被人理解的危险。”
“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这里明明失去了外泄辐射,却始终没有生命复苏吗?”
奥罗尔本来还在疑虑这么一个“拾荒者”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说出这样的道理来,可当他听到后一句时,他的大脑犹如遭受了重击一般,恍然而醒。
是啊,他一直都被辐射消失的情况所阻困,一心想着为什么辐射会消失,却忽略了外界的各种表现。
既然辐射都已经消失了,为什么切尔诺贝利还始终了无生机,连一只小小的动物都没有?
甚至连那些在辐射中都能存活下来的植物,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的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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