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宫宴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场接风宴,专门为了失踪一年的太子而举办,至于接待凉上使臣反而算是顺带的。
当然,这也就是对外的说法罢了,实际上群臣心中都清楚这场宴会到底谁才是主角。
纪砚尘早上是被贺成江起身的动静吵醒的,他皱着眉长臂一伸将床边正在穿衣服的贺成江拉到面前,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做什么?”
贺成江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语气温柔:“天亮了,我得回去了。”
“怎么,害怕贺将军又将你打得满院子跑?”纪砚尘翻了个身,似笑非笑看他。
贺成江起身捡起地上的外袍,一边将桌上的玉佩拿起系在腰间,对他的调侃不置可否:“其实比起被我爹打,我更担心皇后娘娘,她若是知道这件事,以后给我穿小鞋怎么办?殿下是帮我还是帮皇后娘娘?”
最后这个问题问得无理取闹,与我和你母亲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这种问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纪砚尘不说话了,懒洋洋从床上坐起来。
贺成江也没打算真让他回答这个问题,打理齐整,伸手勾着他的下巴与他接了个绵长的吻,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才道:“实在不行今晚宫宴你别去了,我晚上来陪你也是一样的。”
“这可是专门为了孤设的宴会,怎能不去。”纪砚尘浅浅打了个哈欠,“还有,你今晚还是别过来了。”
贺成江一愣:“怎么,刚回京殿下就打算同我避嫌了?”
门外丫鬟听见屋内动静,小声唤了一声。
纪砚尘一手捞起地上的衣服,在贺成江脸上落下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吻:“你爹就要离京了,剩下这段时间还是陪陪将军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孤是什么狐狸精,迷得世子连家门在哪边都不知道了。”
贺成江哭笑不得,还欲说点什么却被纪砚尘径直推到窗边:“你走吧,风行会掩护你离开太子府的。”
贺成江眼疾手快扣住他欲要离开的手,将人抵在窗边半强迫性地接了个吻,末了叹道:“本世子第一次体会到那些文人酸诗里的依依惜别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纪砚尘被他抱在怀中,心中也是酸涩又甜蜜。
他们定情不久,如今恰是情浓时,每次分别都总觉得难舍,偏偏他们的关系又总是分别更多。
或许要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们才能光明正大常伴彼此身侧。
最终贺成江还是翻窗离去了,纪砚尘在窗边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慢慢转身回到床边将外面候着的丫鬟唤了进来。
。
西启侯府。
贺成江身手利落地翻上院墙,挑了个没有仆役过路的时机悄无声息摸回了自己院里。
昨夜被留守在侯府内的月照一看见贺成江就连忙冲了上来,表情紧张,仿佛有什么急事似的:“世子!”
贺成江抬手拦下他的动作,步履如飞:“我爹醒了没?”
“醒、醒着。”月照想说的话被堵回去,磕磕绊绊应了一声,但随即又想要将话题拉回正轨,“世子,那个……”
“行了,你别说了。去帮我准备沐浴用的水,再让锁云将我那套暗紫色的衣裳取来。”贺成江摆摆手,伸手推开面前的房门。
月照落后贺成江几步,见到他的动作连忙伸出尔康手。
然而他家世子的动作向来不以他的意志而转移,那扇要命的大门还是就这么被推开了。
门板撞在一旁发出‘嘭’一声闷响,同时也让贺成江接下来想说每一个字都卡了壳。
屋内正对门口的圆桌边,一道笔挺身影端正坐着,不是贺尧又能是谁。贺成江背脊一僵,只觉得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如刀子一样落在身上,空气也在这一刹那凝滞住了。
贺成江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锁着脖子的月照身上,用气音咬牙:“你怎么不告诉我?!”
月照委屈,同样用气音回道:“您也没让我有机会说啊。”
贺成江闻言气得倒仰抬手就想揍人。
就在这时,背后一声轻咳忽然传出,就像某种按钮一样瞬间让门外的两人都不敢动了,贺成江身上那不久前刚被贺尧揍过的地方在这一声咳嗽下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真是让纪砚尘说中了,他可不就是回来继续挨揍的嘛。
“你打算在那儿站到什么时候?”低沉阴鸷的声音从屋中传出,让人觉得后背一个劲发冷。
贺成江又慢慢转回去,艰难的露出笑容面对自己老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不耐地对月照挥了挥,示意他赶紧滚。
待会儿被揍的时候可不能被这些小子看见,不然自己一世英名就全毁了。
月照如蒙大赦,脚底抹油跑得飞快,一溜烟就消失在了院墙后。
院子内只剩下了父子俩。
贺成江只觉得这种情况下的沉默异常难熬,轻咳一声,难得露出一个略显谄媚的笑容:“那什么,父亲怎么今日起得这么早,真是让儿子猝不及防。”
贺尧冷哼一声,一双眼仿佛要硬生生从他身上刮下一片肉来:“你昨夜去什么地方了?”
这话让贺成江心中一突,不着痕迹退后一步:“没去哪儿啊,儿子昨夜就在屋中睡觉,只是今早早起去外面逛了逛罢了。”
他拿不准贺尧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自己昨夜夜不归宿。
郢都可没有他娘在,没人能护着他。他可不想再被贺尧追着满府揍了,前夜发生的事才传开,可不能再传出更多类似的消息了。
贺尧被气得呼吸不畅,抬手将自己手中茶杯狠狠朝贺成江掷去:“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忘了老子上次是怎么跟你说的?!”
贺成江一惊,连忙侧身躲开。
看着在地上炸成无数片的茶杯,贺成江心中发冷,只觉得这些碎片就是自己即将到来的结局,偏偏他还得不畏怒火,直面暴怒的贺尧:“爹,我上次也跟您说清楚了,那是不可能的。”
“你!”贺尧怒而拍桌,“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贺成江闻言抬眸,直直对上贺尧的眼睛,格外认真执拗:“没什么不可能的,爹。只要我愿意,哪怕是争是抢,我也能让我们之间变成可能。”
“你真是疯了!”贺尧怒不可遏,“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我记得!”贺成江咬牙,也抬高了音量,“我一直记得自己是谁,也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但有些事不是这些能控制的。爹,我以为你应该是最能理解我的人。”
贺尧被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想将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儿子狠狠打醒。
然而就在他动手之前,院门口月照小心翼翼冒出半个脑袋,紧张又恐惧地开口打断了父子俩的争吵:“侯,侯爷,前院有人找。”
贺尧动作一顿,和贺成江一起看了过去。
月照被那眼神吓到,猛地缩了回去,瑟瑟发抖,眼泪汪汪。
松云站在一旁看着他如此不争气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摇摇头:“你这样胆小,以后要怎么留在世子身边办事?”
月照委屈:“有本事你去啊!光说不做,我看你比我还怕。”
松云:……
废话,那可是侯爷,他们中有谁是不怕侯爷的?那可都是从小被这位煞神训练出来。
两人在院墙后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再去打扰两位气头上的爷。
最后还是站在最后面,面无表情的云青主动站出来,走到院门口对里面的两人拱手行礼:“侯爷,太子府的方老先生来了,点名想要见您。”
一旁的月照和松云看见他的举动,纷纷瞪大眼睛,眼中难掩崇拜的神色——难怪能当上护卫头头,仅仅这个举动就足够说明云青的强大了。
贺尧的火气被这个消息瞬间卸了大半,愣了一下,不明白方平宏这个时候前来有什么事。
贺成江也抱有同样的疑惑。
云青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语气平直,一板一眼道:“方先生还带来了太子殿下的话,此刻正在前院花厅候着。”
如果说云青前面的话让贺尧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后面这句话就完完全全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那来不及发出的怒火就这么熄灭了。
带着太子殿下旨意的人贺尧可不敢怠慢,最终也只能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贺尧匆匆离去,贺成江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方先生来做什么?”
如果说是叙旧的话,在来郢都的路上应该都叙完了才对。
云青没有说话,月照再次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看着贺成江:“太子殿下让先生过来的。”
贺成江一愣,松云也紧接着冒出来,低声道:“太子还给您带了话。”
贺成江挑眉,云青轻飘飘扫了一眼这两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淡淡道:“太子让您放心,侯爷不会再同您动手了。”
月照连连点头:“殿下还让您保护好自己这张脸。”
贺成江:“什么?”
松云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家世子,叹了口气:“殿下说,他不喜欢长得丑的。”
原来是这个……
贺成江嘴角一抽,万分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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