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云回看着李德贵的背影消失在帐帘之后,眼睛眯了眯,在安帝面前谦卑恭顺的表情变得晦涩难明。
在旁候着的属下脸现怒意,不忿开口:“李德贵未免太不将督主放在眼中了,可要属下去给他点儿教训?”
曲云回闻言睨他一眼,是有些兴趣:“哦?你打算如何给他教训?”
“自然是……”那属下立刻就要说话,却在说到一半时忽然滞住,对上曲云回那满是冷意的眼连忙低头告罪,“是属下逾越了。”
曲云回收回目光也不说话,径直回到住处,等旁人帮他处理起额头伤势才幽幽道:
“本督身边不需要擅作主张之人。”
那跟着一路回来的属下早已经浑身冷汗,闻言连忙跪下磕头:“是,属下今后定然谨记于心。”
曲云回倒也没有要罚他的意思,转而对帐中某处问道:“严家那边可有动静了?”
他话音刚落,帐中阴影内便传出一个低沉嘶哑的嗓音:“正如督主预料那般,严家私养的暗卫已经到了猎场外围。”
曲云回闻言闭目敲击着身边桌案,不知想了些什么,嘴角微微勾起,给人阴冷之感。
许久,他才睁眼看向阴影:“那便等到冬狩最后一日动手吧。”
“是。”
就这样,今年的冬狩在暗潮涌动中按部就班地进行起来。
。
冬狩共有六日,除去第一日与最后一日在路途中往返的时间,中途四日都是整个京都年轻一辈施展才华,展示武艺的时间。
这往往会是一场比赛,参与冬狩的年轻一辈皆会在比赛中崭露头角,角逐第一,而皇帝也会为比赛添些彩头。
例如前年比赛的头奖便是一柄由宫中工匠打造的锋锐宝剑,据说材质极其珍贵,剑刃可削铁如泥。
而那把当初被无数年轻才子争抢的宝剑如今便被安置在东宫的库房中落灰。
“听说今年皇上特地拿出了自己珍视已久的宝弓,要做此次比赛的头奖。”
昏黄烛火在帐中摇曳,隐隐有声音从中传出,又因帐幔厚重让人听不真切。
纪砚尘懒洋洋嗯了一声,明显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
不管本次比赛是谁胜出,都同他没什么关系。
那问话的人却似觉得不尽兴,偏要得个答案:“殿下觉得这宝弓会落得谁手中?”
纪砚尘有些无奈,终是拗不过那人追问,思索片刻答道:“想来应是二皇弟。”
敢如此追问当今太子的,也只有贺成江此人了。
他听闻这话,想到纪云宸那张脸,不屑撇嘴:“殿下倒是看得起他,就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怕是随便我玉水军哪位兵士都能轻易撂倒。”
“玉水军中都是镇守边关的将士,每一个都是能为了梁夏浴血杀敌的勇士,自然和这种小打小闹比不得。”纪砚尘叹了口气。
贺成江哼笑,斜靠在榻边,怎么都觉得不爽利。
往年有惊才绝艳的太子压着,自然是没有其他皇子的出头之日。但如今纪砚尘筋骨尽损,病恹恹的自然是参加不了这些比赛。
可即便如此,贺成江也不想给纪云宸出头的机会。
纪砚尘自然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提醒道:“今年冬狩比赛不是关键,这几日还有比冬狩更重要的事要做。”
贺成江回过神,压下心中不满:“我自是知晓的。”
纪砚尘见他表情仍有不甘,起身挨着他坐下,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语气轻缓地安抚:“放心,那把弓今年谁也拿不到。”
贺成江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
正如纪砚尘所言,今年冬狩比赛,没有人获胜。
因为就在比赛即将结束的最后一日,也就是整个冬狩的第五日时,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震惊错愕的事——
天子与太子遇刺,太子当场重伤昏迷。
事情发生在这日午后。
那些留在营地中的长者女眷们用过早膳便各自聚在一起,交谈玩乐。
安帝本是打算小憩片刻,却又想起曲云回先前所说那些,思来想去便打算让李德贵将太子请来。
谁曾想,李德贵此去并未将纪砚尘带来。
当看到他身后无人,安帝脸色就不大好,心中觉得是纪砚尘不将他这个父皇放在眼中,如今就连他的传召都敢拒绝。
就在他正想着是不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小惩大诫一番时,就听李德贵开口解释:“禀陛下,太子殿下身子不好,这会儿太医正把着脉呢。”
安帝一愣,他这才想起,纪砚尘自打从西境回来之后就看着不好,之前太医就一直说他命不久矣,他此前还并不觉得,今日才有了点实感。
默然片刻,安帝还是有些不确信,问:“当真严重?”
李德贵觑着安帝的脸色,将在太子帐中所见一一说了:
“说是今早见皇后娘娘时意外吐了血,可把皇后娘娘吓着了,奴才刚瞧着眼睛都是肿的。娘娘与殿下母子情深,想来是做不得假的。”
他提到皇后,安帝心中便又信了几分,旋即沉默下来。
李德贵观察着安帝的脸色,有心想说些什么,但终究顾及什么没有开口。
安帝却在半晌后忽然起身,语气沉沉:“摆驾,朕要去探望太子。”
李德贵一愣,明显没料到这出,但他反应很快,不等想明白安帝用意,便已经先一步应下。
…
与此同时,李德贵口中刚吐了血的太子殿下如今正一脸苍白地靠坐在床边伸手接过皇后娘娘亲手剥好的橘子。
那橘子浑圆,连上面白丝都剃得干净,可见沈皇后对纪砚尘的看重。
“母后金樽玉贵,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您怎能亲自动手。”
纪砚尘面色比前些日子看着好了不少,也没有拒绝皇后娘娘的好意,只是低声关心一句。
沈皇后自打得知纪砚尘还活着身子就一日日养了回来,如今看着纪砚尘变成现在模样只觉得心疼,心中嗔怪:“你这孩子,还同母后客气什么。”说着沈皇后眼中又浮现出落寞来:“你如今变成这样都是母后没照顾好你……”
纪砚尘闻言对沈皇后露出笑来,那笑容明朗清澈,仿若让人看到了当年那被世人称赞的太子殿下。
沈皇后一时有些失神,便在此刻,风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帐内两人瞬间收敛笑容。
尤其是沈皇后脸上那明目张胆的厌烦格外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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