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见贾探春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心里倒是为她起急,自家这个傻姑娘到底是要摔一跤才能知道谁对她真心么?

    到了赵姨娘处,不等丫鬟通传,探春就急不可待的让侍书掀了门帘子进去。

    顶头就瞧见了贾政、赵姨娘和贾环大喇喇的坐在那里香甜的吃着螃蟹,翠果、杏果站在一旁帮着剥螃蟹,剔出蟹黄和蟹肉给三人吃。

    三人就那样亲亲热热的坐在一起,好似一家子,再也融不进去其他人了。

    探春看的眼热,竟是慢下了脚步,呆呆地望着他们。

    贾政正吃的高兴,听到门帘子响,抬头一望,见是贾探春进来了,遂笑着问道:“怎么今日好兴致,来你姨娘这里逛逛?”

    探春正自呆呆的望着,还没说些什么,就被探书紧着悄悄的推了一把,她赶紧向贾政行了一个礼,笑道:“父亲今日倒是清闲,在姨娘这里吃饭。”

    贾政大笑着,一边示意探春坐下来一起吃螃蟹,一边得意的说道:“可不是么,我今日有公事回来的晚了些,正想差人去厨房寻些吃食,可巧你姨娘就派人过来拿了几个螃蟹请我吃,说是她庄子里新近产的,看起来倒是肥美,因惦记着我忙于公务,大概是没有吃饭,顾此赶了来送与我。我一瞧,那几个螃蟹哪里够我吃的,更何况一个人吃究竟无聊的很,遂跟着过来了。这也是我今年第一次吃如此美味的螃蟹,究竟也是沾了你姨娘的光。”

    探春听了,惊讶的看了看赵姨娘,自家的生母何时有了庄子呢,因见贾政让她坐下吃螃蟹,遂推辞道:“老爷容禀,实在是女儿刚刚吃过了饭,不饿的。”

    贾政不以为意道:“哎,这有什么的,吃过了再吃个螃蟹也是好的,这些东西不占地方,偶尔放纵一下也没有什么。”

    赵姨娘微抬了头,见贾探春看向她,也就勉强地拉了拉嘴角,道:“姑娘坐下罢,翠果,还不赶紧服侍你家姑娘吃蟹。”

    侍书赶紧扶了贾探春坐下,笑着看着翠果:“姐姐服侍姨娘罢,姑娘这里有我呢。”

    说着,径直洗净了手,又服侍着探春洗了手,站在探春身边,给她掰起了螃蟹。

    探春一行吃着,一行看着赵姨娘的脸色,见她和贾政说笑着,并无不高兴的样子,遂笑道:“不知姨娘何时置了庄子,我竟不知道。”

    贾环白眼一翻,心道莫非我们置庄子是要和你打招呼么。

    赵姨娘慢慢的吃着蟹,笑道:“也是老爷怜悯我和环儿,之前给了好大一笔银子,连带着大老爷给环儿家学的贺礼和我自家平日里积攒下来的,也多多少少有些个积蓄了,正巧赵国基衙门里认识个把个人,说是这块地因急事便宜出售,我便盘了下来。今日我去查看,老爷你竟不知,这庄子今年的庄稼还没有收获,不消两个月就是一笔额外的收入,实实让我吃惊的很。这螃蟹就是我让佃户帮我打上来的。”

    赵姨娘没有说是贾环赚的银子买的,实是贾环千叮咛万嘱咐给她的,只说现在自己还小,若是说写话本子赚钱,一是被太太她们笑话自己不务正业,二是老爷知道了也生气,只怕要加功课给自己,到时候势必身体不好,恐怕像珠大哥那样早亡,不如先撒个小谎,以后再做计较,所以赵姨娘才这样说。

    贾政已经事先知道了,故此这话只是说给探春听的。

    见贾政一脸淡定的模样,探春倒是吃惊的紧,再料不到自己的生母不声不响竟攒下了一个庄子,她又有月例银子,吃用又是公中的,只怕日后的银子少不了。

    探春由衷的说道:“姨娘真是好成算,把银子投到田庄里,就好像有了根基,确实想的很好。”

    赵姨娘听了以后,得意的轻轻的哼了一声:“却不料想姑娘也能夸我。”

    见赵姨娘如此说话,探春心里黯然神伤,知晓是自己以前伤到了生母和弟弟,到如今与自己疏离,也是活该。

    来不及多想些什么,探春遂慢慢的将贾宝玉遣麝月向柳家媳妇要螃蟹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赵姨娘。

    赵姨娘一听这话,顿时紫涨了面皮就想骂人,被贾环不动声色的给按住了。

    贾环笑着看向贾探春:“三姐姐做的对呢,凭是什么金贵东西,二哥哥想吃就只管去拿,柳嫂子也是的,非要兴师动众的叫人来这里询问做什么,都是一家子,给谁吃不是吃呢。”

    听闻贾宝玉为了一口吃的,竟然遣了丫鬟去厨房要别人寄存的东西,连个招呼也不打,贾政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吃蟹的手也慢了下来,坐也坐不住了,就想招呼小厮去把贾宝玉带过来骂一顿。

    赵姨娘被贾环拉住了一下,随后脑子也反应了过来,反倒在那里劝着贾政道:“老爷这是做什么,一家子吃吃喝喝还不是平常么,说句僭越的话,我待宝玉的心一如待环哥儿是一样的,只是我没有,但凡我有,宝玉喜欢什么都可以拿去。”

    贾环眯了眼睛笑着看赵姨娘,心道便宜娘亲脑子倒是够活,有她做队友自己也放心些。

    贾政听了赵姨娘的话倒是心底舒畅的很,拉着赵姨娘的手亲自替她剥了一个螃蟹。

    一行吃毕,丫鬟们伺候着几人洗净了手,把桌子收拾了,贾政喜滋滋的坐在上首,问贾环:“我听家学的老师说,最近你已读完了整本《大学》,现下正在攻读《中庸》,可是呢?”

    一听这话,探春也不由得上下打量了贾环一下,自家这个兄弟再返了家学,竟是如此勤谨?之前真是埋没了他了。

    贾环迎着两人询问的眼光,挺了挺腰杆,笑着点点头:“老爷说的是呢,儿子正在读《中庸》,之前的书已然和先生请教过了。”

    贾政噙了笑,遂捏着胡子说道:“那好,既如此,为父就考教考教你,看看你有没有虚妄之言。”

    贾环深躬一礼,自信的对贾政说道:“但凭父亲指点。”

    贾政满意地看着贾环,笑着问了些关于《大学》、《中庸》的诗句,贾环答了出来。贾政复又想了想,又问贾环诗句的意思,贾环也随口答了出来。

    这下子贾政更加满意了,越看贾环越爱,遂又让贾环做了一首诗。

    贾环踱着步子,一行想,一行说,不到半刻就作了出来。

    这下子,连带着赵姨娘都笑了,拉着贾政的手问他:“老爷,如何,我环哥儿果真大有长进了,您问什么,他答什么,回答的是工工整整,知无不言的。我虽不识字,可也听得出来环儿说的很好,您觉得呢?”

    如何不好呢,贾政捋着胡子更是满意,遂点点头向贾环道:“虽如此,但你得更加努力攻读才是。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时惫懒必会让人赶上。等一些时候,我带你去见见外书房里的几位先生,出去逛逛诗会,想必对你一定大有裨益。”

    贾环忙立了身子,站起来听了。

    回去的路上,贾探春一直沉默不语,她没有想到贾环,一介庶子,没有良师教导,也能如今如此出息起来。

    侍书小心翼翼地凑到探春身旁,压低声音说道:“依我之见,二老爷如今对环三爷可真是关怀备至啊!您刚刚也听到了吧,老爷竟然打算带着三爷出去见见世面,甚至连外书房的先生也要引荐给他认识。如此看来,三爷果真有了长足的进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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