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海斯点头,康帕内指向拉斯太太。
“我们可以过得很惬意,可是他们呢?这些被抛弃的人该怎么办呢?或许现实中有很多无奈,以及不可抗力,战争,灾难,瘟疫可在这一切的结果发生后,我们就要听之任之吗?心安理得的蜷缩在安全屋里,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对一切都不闻不问?我们的职责是守护人们的灵魂,我们的目光也不应该只放在那些伟大的圣人和天使身上,为圣人宣讲一遍和一万遍结果都是一样的,圣人不是因为宣讲而伟大,但对这些几乎被绝望的大海吞没的可怜人来说,多一点希望,就好比多一根稻草,或许稻草足够多了,或许他们就能够编织出一条方舟渡过无边苦海我的老师和同学时常骂我是贱民布告者,其实我挺喜欢这个头衔,我们投身宗教是为了信仰,信仰是为了什么?高高在上的念经吗?还是踩在信徒背上装模作样的鞭挞自己?”
“不,我们真正要做的是,跪下来,趴下来,把目光放在微尘之中,放在泥土之下,去最绝望的地方挽救最绝望的人们,即便做不到,我们也该和他们站在一起,因为我们代表着神皇的注视,代表着人类的精神,代表着牺牲,只要我们站在他们身边,和他们一起生活,劳作,而不是骑在他们头上夸夸其谈,那么就能够让他们相信,神皇没有抛弃任何人,至少能够让他们不会在绝望中向那些邪恶的力量伸出手,这不比满大街抓异端更有用吗?”
海斯愣住了,其实牧师说的话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他觉得对方至少意思是对的,或者说是他能够理解并接受的。
“所以我来到了这,或者某些人认为是把我扔到了这,都无所谓,最开始我在临湖镇的教堂当祭司,一个在那个地方也还算是显赫的位置,虽然是被,呃,发配到那地方,但那里的教士们都把我视作上巢来的上等人,他们畏惧我,谄媚我,你看看,多么有趣的现象,即便是上巢扔下来的‘垃圾’,在底巢人眼中都是闪闪发光的宝物大抵我的语言过于尖锐了,最终那位主教忍无可忍,他让我要么停止宣扬那种‘卑贱且不符合圣言’的宣讲,要么就去和那些所谓底巢渣滓一起趴着。”
说着,康帕内拉开裤脚,露出被金属固定的左腿。
“这就是结果,他们打断了我的一条腿,把我扔到了荒野,是一群拾荒者救了我,并把我带到这里,虽然一开始我确实也绝望了,但在这些不求任何回报的拾荒者们把我救了之后,我意识到,这便是神皇赋予我的使命,也是我真正要行的道,这座教堂是大家共同出力建设的,虽然可能在你看来过于简陋了,却足足花了大家三年的时间,这就是吾心之所在,我也在教堂里立了三个规矩,不纳任何捐赠,不拒任何来客,不受任何贡奉,我的衣食住行我都要自己通过劳动获得,教士不应该是一个寄生虫般的职业,而是一个心灵的选择。”
海斯注视着对方,然后行了一个天鹰礼。
“您真是一个伟大的人,康帕内牧师。”
康帕内苦笑着摇摇头。
“我只是一介凡人,哪有什么伟大,连拉斯太太所遭受的悲剧我都无力去阻止发生,那么多人我都无法拯救,反而是你,海斯先生,作为一个士兵,你们在远征中的贡献才是真正的伟大,尤其是你还愿意为了战友来到这个地方。”
“不只是战友,康帕内牧师,可能您对军队不了解,我和匹克不只是战友,我们是兄弟,超越了血缘和生死的兄弟。”
康帕内牧师听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看来我的视野终究还是狭隘了好了,都准备好了,我要开始为匹克祈祷了。”
海斯点点头,把匹克的遗物放在讲经台上,康帕内不需要任何书籍的辅助,从口袋里掏出一串老旧的玫瑰念珠。
“满有慈爱的神皇,爱我们的人类之光,我们颂扬汝的圣名,我们感谢赞美汝,配得一切至高无上的敬拜和赞美,求慈爱的主使英勇牺牲之人获得宁静,以致任何的黑暗试探无法侵扰他灵魂的平安,不致阻碍通往王座的黄金之途听不见汝之圣音”
海斯坐在匹克母亲的身边,静静聆听着,他的两个妻子都闭目双手握于胸前,连康也是。
忽然,海斯的余光瞥见,拉斯太太的眼睛流出泪水,并在脸颊形成两道浅浅的溪流,在下巴汇成哀伤的瀑布,虽然意识到未必清醒,但她可能也明白了什么。
“三赞神皇,祈求汝再次洁净他的灵魂,去除掉灵魂中恶,使他在归于王座,站在汝面时有清洁的心,正直的灵,三赞神皇。”
安魂弥撒结束了,海斯拿出一些钱财想要交给牧师,但对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海斯无奈,只能背起拉斯太太离开。
但在走出大门前,对方忽然叫住了他。
“海斯!”
海斯转过身。
“不管你目睹了多少黑暗,多少绝望,记住,希望时刻都在,美好也时刻都在,比如此时,它就在你身上,就在你肩上。”
康帕内手持那简陋的长牧师杖,伫立在‘垃圾’组成帝皇圣象面前,身边环绕着残余的熏香,将灭的烛火在他身后形成澹澹的微光。
此刻,牧师目光灼灼,虽然面部因为光线而变得模湖不清,但不知为何,海斯感觉他的身形在不断拔高,拔高,拔高
这一刻,他仿佛变成了那个乞丐帝皇,平民帝皇,流浪者帝皇。
而他发出的声音,也如那铜钟般洪亮。
“世事或人力不可改,但我们依旧可以做我们能做的事,行我们能行的道。”
忽然,烛火熄灭了,康帕内好似一下又缩回到原本的样子,只有那简陋的帝皇圣像,依旧在用那斑驳脸上的双眼注视着他。
海斯点点头,转过身,原本背后拉斯太太那轻飘飘的体重,此刻却忽然变得像是山那样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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