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幽冥教中除了总是大大咧咧的锁爷、枷爷会如此不合时宜地横冲直撞外,也只有白无常会这般风风火火了。
当然,用叶凌风自己的话来说,实在是自己的脚步太快,来不及叫人通报一声,人就已经到这了。
好在幽冥教本就不是个死守世俗礼法之处,见是他到来,众人的第一反应只会是这家伙又带来了什么消息,而不会是这家伙以什么姿势出现。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今儿洞中五人在瞟向叶凌风后,非但不急于听知叶凌风带来什么急讯,反倒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汇聚一处。
五道目光落在那白净面颊的半截羽毛上。
那是根纯白无瑕、不沾尘埃的羽毛。
与此大相径庭的,是素来总将自己收拾得白净整洁的白无常,尽管一身衣衫如新,可那满脸风尘和疲态,令其看起来竟有几分狼狈。
难得见叶凌风这副吃瘪模样,哭娘子噗嗤一笑,好奇着凑趣道:“哟呵,黄鼠狼是夜半偷鸡,咱小叶子这是大白天跑去和野白鹅较劲呢?”
叶凌风三两步来到哭娘子桌案前,毫不客气地把抓起酒壶,壶嘴对人嘴,仰天长灌。
冥河等人倒也十分有耐心,由着叶凌风通过那细长的壶嘴慢吞吞地将酒喝了个够。
酒水下肚,叶凌风抖擞了几分精神,砸吧砸吧嘴,似在整理思绪。
忽而将酒壶摁回桌案上,忿忿不平道:“那杀手就是姜小子!”
当下众人才恍然回神这家伙刚进来时的情景。
“还真是不出所料。”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哭娘子,拍手称快不到片刻,转而怅然若失起来。
冲幽鬼眨着凄楚可怜的眸子,捂着心口,哀声叹道:“刚刚就该赌上一把,又能从老鬼你那赢来不少好东西。”
也不等脸色变得更差的幽鬼有所回应,哭娘子又变得像是个渴盼某个礼物已久的俏皮姑娘,仗着离叶凌风近,急不可耐地探手意图摘下那贴附在其右脸上的鹅毛。
叶凌风就知道哭娘子爱上手,赶忙抬手虚挡在右脸前,撤步往后拉开两三身位。
哭娘子观察入微,早一眼辨个仔细,一手摘了个空,也不着恼,呵呵笑道:“看来是招惹上咱那小江子了呀?被他的剑削掉了半两肉?”
这回叶凌风也被带着扯嘴笑了笑,叹道:“我这身行头确实太容易被发现了,尤其是同行,他做出了警告,要不是我硬凑上去,也不至于破相了。”
叶凌风轻抚着面颊上的羽毛绕至哭娘子身侧坐下,继续道:“那小子现在高深莫测的很,那种压迫感不亚于百花大会当日咱们临走前所能感受到的状态。还有,我没看清他是怎么挥剑的,跟上前一步才惊觉要遭,若非避闪得快,我脸上从今往后可得多道剑痕了。”
叶凌风只说了这么多。
便认真对付起桌案上的吃食。
他实在是饿坏了。
将话带到,将最新消息带来,接下来该操心的是在座几位。
偌大的洞穴里一时静默无声。
光线所及的最高处正是幽冥教教主冥河。
此人既生的横眉怒目、须发皆张,带有七分凶煞之气。
又宽脸大耳、体态雍容,显三分富贵荣华之相。
半鬼半神,恰有几分民间传说中阎罗王的模样。
冥河没急于表态,只是伸出两指轻轻架起那在常人手中大如号角、在其手里却似精致小巧夜光杯的犀角觥细品慢酌着。
其左下首处,夜殇回到了自斟自饮自得其乐的状态,哭娘子则端酒和叶凌风轻碰了碰杯。
右侧,幽鬼往嘴中猛灌了一大口酒,可想而知心有不忿亟待发泄。
唯一一个在叶凌风语毕后停止饮食,只并拢双指在桌案上无节奏敲打若有所思的,是长脸宽嘴铜铃眼、身着汗褂、赤着两青绿臂膀的“嚎”判官卢昊。
少刻,果然是幽鬼率先“发难”,怪石嶙峋奇丑无比的脸狠狠地抽动起来宛若地动山摇,嘶声道:“我还是之前的看法,洛飘零管不得,这小子却不能不管。”
幽鬼未重复一遍先前的观点,只此一言静待哭娘子或夜殇来答,再尝试去反驳、说服二人。
然而,幽冥教四大判官,“鬼”“嚎”两判官重武,“哭”“狼”两判官重谋。
要想在言语上牵着“哭”“狼”二人鼻子走,显然不易。
只听哭娘子款款道了句,“老鬼啊,这当口可不该意气用事。”
幽鬼便由说服者反转为自省者。
他很快意识到哭娘子所谓的意气用事为何。
他对洛飘零终究还是意难平。
数年之前,各方势力暗中围剿石府,艺高人胆大的幽鬼本以为可凭一己之力拦下漏网之鱼,怎料抢功不成反受力竭的龙耀和那一干名不见经传之辈重创,虽未丧命却不得不闭关将养经年。
那一役他过于小觑了龙耀座下首徒洛飘零,也因此在黑暗中度日如年。
屡次出关听闻洛飘零武功尽废,却仍能凭智谋在中州江湖上搅风搅雨,心怎能安?
按捺住坐卧不安的心许久后,再见即是百花大会,彼时对洛飘零打有小算盘的绝不止他一人,可那场大乱中,对方嗅觉何其敏锐,早早便逃之夭夭无迹可寻。
当从幽京传来有关于洛飘零的风声后,在震惊意外之余,幽鬼再也坐不住了。
大半月前,他成功说动冥河由他领队去截杀必要南归的洛飘零。
令诸方难以置信的是,对方竟生生熬了一月有余仍未动身离京。
直至蜀黔两地接连出现暗杀事件,各派心有惴惴,幽鬼才带人匆忙回赶,留下同行的叶凌风去查清具体情况。
当叶凌风将姜逸尘这条线索带来,相隔千里的两个事件脉络已彻底呈现在幽冥教众人眼前。
之所以拿姜逸尘开刀,幽鬼心间并无多少恨意,更多是意起于迁怒,防范于未然。
说是迁怒,准确说来即报复,在他心里,不允许洛飘零忽视幽冥教、忽视他的存在。
洛飘零一日不对付幽冥教和他,他什么都不做,都与坐以待毙无异,唯有主动出击,才能化解潜在危机。
偏偏洛飘零转眼就要安然南归,他仍鞭长莫及。
对姜逸尘下手,既可暂解心头郁结,还有充足的防范理由,幽鬼岂会善罢甘休?
思虑至此,幽鬼打算再次强调下,姜逸尘与洛飘零好比道义盟与听雨阁,任由对方行事恐有大患时,夜殇先一步张嘴,占住先机。
“老鬼哥稍安勿躁,刚刚我说到那小子不会对咱幽冥教动手,接下来,便说道说道为何你那顾虑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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