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耀带队跟着刘承宗一路东行,一直走到石板山,他忍不住了。
“狮子,再往东走,可就真到延水关了,你该不会真想靠这身兵衣铠甲去骗延水关吧?”
曹耀说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抬头看看夜色,摇头道:“你可要想清楚,守将未必上当。
弟兄们都跟着你累了一天,现在是人困马乏,可没力气再打一场了。”
月光下,刘承宗的脸上笑嘻嘻,在曹耀看来充满古怪:“你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真累了,你看我骡子都打盹儿了,更别说还有伤兵。”
曹耀叹了口气,随后才盯着刘承宗认真问道:“不是,我说你就不累吗?瞧你那兴冲冲的。”
刘承宗顿了顿,认真道:“累,但你说完了啊,我已经让魏迁儿带人去延水关了。”
“我……”
曹耀抬手在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他急了:“你疯了!?后边官军万一追来,前头守关兵万一出关,黑灯瞎火,把咱堵在这,从他妈延川到延水关可就这一条路!”
“你别急啊,打自己干嘛,现在是半夜,你觉得他们真会追?还是你觉得他们真会出关?”
刘承宗还是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道:“那你带人上山吧,别举火,上石板山。”
两个人两匹马,站在路中间说话,后面就着月光行进的队伍都走不了。
不一会儿,高显、冯瓤都先派人过来,而后又亲自过来看出了什么事。
几个人都围上来,曹耀又神情激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咱被两面夹击就稳输,就连伏击都未必能打得过。”
“我不太想说,你非要问。”
刘承宗叹了口气,看看后面的队伍,对几人道:“我怕说出来没玩成,回头再丢人惹笑话。
曹兄,你觉得延川那位游击将军会追过来?”
不但曹耀点头,就连高显和冯瓤也缓缓点头。
人们都觉得游击将军会追过来,但这要建立在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确实在向延水关前进了。
“游击将军追来,他会防着我们声东击西,一定会向其他几条路派遣塘骑。
我们向其他地方走,都会被发现,所以能走的路只有这一条。”
曹耀没说话,冯瓤忍耐不住,探手道:“可是,走这也没有意义啊,官军还是能追上,还有可能被堵在山里。”
刘承宗抬手晃了晃:“我不能确定,游击将军会不会追来,那他要不追呢?
要决定在井家沟歇一夜再追呢,完全有这可能,记不记得在鱼河堡咱们饿的那德行,敢夜袭么?
他若不追,咱们是不是错过一个好机会?”
曹耀原地踱出几步,皱眉问道:“什么好机会?”
“揍延水关守将的好机会啊!别急,听我说。”
刘承宗抬手道:“这样,先让人带兵上石板山,上去就地休息,夜里没人能发现,我给你们好好说说我的想法。”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三哨士兵、铺司兵和驿卒马队,向石板山的小路慢慢摸去。
留刘承宗几个哨长和一队骑手在山下官道旁。
这会路上也清静了,刘承宗才清清嗓子,笑眯眯对几人道:“我让魏迁儿和几个铺司兵去延水关求援了。
铺司兵装作农户,他们都是本地人,先去说西边的村庄遇袭,再由魏迁儿扮做王百总麾下塘骑,前去求援,求援不成就警告。
警告他,如果王百户被击败,我就会攻打延水关。”
刘承宗说着,把两只手分开,再慢慢合拢:“路游击追我,延水关阻我,走夜路,他们都会派出塘骑斥候。
只要我在这把塘骑射死,会发生什么?”
曹耀的眼睛映着月光:“你想让他们互相进攻?”
刘承宗兴冲冲的点头,随后又瘫了下去,叹口气道:“但我不知道路游击会不会进攻,也不知道延水关守将会不会出击。”
曹耀点头道:“是啊,你这主意,需要两边都是心细胆大的豪杰才行,万一路游击不敢追击,那就没意思了。”
“不不不,路游击不敢追击无妨。”
刘承宗连忙摇头道:“他不追击,只要延水关守军敢出来,他们从这经过咱能看到。
等他们回来人困马乏,咱睡够了也吃饱了,正好揍他一顿把延水关破了。
两路都来,那就让他们打一架,咱视战局加入还是往南走,都有机会。
我只怕延水关守将是个怂蛋。”
刘承宗把计划全盘托出,对曹耀道:“先说好,他要不出来,可别笑我让你们在这白等一宿。
要是出来,咱们先定个预案,万一被打散,就延长县见。”
这几个人已经通通瞪眼儿了。
看着再三叮嘱的刘承宗,曹耀心头突然涌出莫名的巨大悲伤。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只知道如果当年在萨尔浒大溃败,如果兵头儿不是他,而是眼前敢想出吃了上家吃下家、让敌人去阻挡敌人的刘承宗。
也许很多人都能在逃窜路上活下来。
以前他从没发现,这只小狮子身上有这么强大的能量,能让人跟着他一天踩在生死边缘好几次,还不知疲倦。
言尽于此,几人知道刘承宗的想法,都点头称是。
他们分配好工作,在官道布置埋伏,留人在山下伏击,其他人轮流上山睡觉。
这一等,就等到半夜。
刘承宗醒了好几次,都没能等到西北、东南两边派出的援军,倒是魏迁儿回来了。
不过也没带来太好的消息,延水关的守将军纪严明,夜里不放任何人进关城,所以他们根本没见到守将。
只是把话传了进去,究竟有没有效果,谁都不知道。
后半夜,气温也猛地降下来。
露宿山顶,骡子营几个哨长心里装着事,都睡不着,个个裹着衣裳瞪眼看星星。
突然,山下传来一声骏马惨嘶。
鱼儿上钩了!
几个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人,突然不约而同地一骨碌爬起来,发疯似的往山下跑。
还站在半山腰,刘承宗就看见西北边无数的火把汇聚成一条火龙,向这边赶来。
然而,在谁都没想到的情况下,一条官道之隔的正北方,山顶突然迸发出伴着巨响的火光。
那是炮弹出膛的光亮。
一片火光闪烁在炮声轰隆的山峦之上。
随后,山下也用炮火向山上展开还击。
悄无声息埋伏在北方山梁的延水关炮兵,驰援而来的游击将军路诚部。
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下,用火炮展开对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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