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散场的时候,魔法师的脸色苍白得就像宫殿外的月光。
热闹过后只剩下一地狼藉,哪怕是王宫也不例外。
王室侍从忙忙碌碌地在其中穿梭打扫,西伦波尔踱到角落,慢慢滑坐在椅子上,双手无力地垂落半空,像是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音希莱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冷淡地瞥了眼西伦波尔,忽然间脸色大变:“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西伦波尔神色淡淡,显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音希莱纳脸色阴沉地打量着魔法师,看起来很想揍他一顿。
“你跟谁说了?艾利克?”
西伦波尔没做声,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
后背的伤口肯定裂开了,三件套的西装都吸不完血水,这时候已经浸透了,一滴一滴地顺着衣摆滑落。
西伦波尔用魔杖对自己施了一个魔法,血水凝固住了。
“为什么?”音希莱纳没有上前帮忙的意图,抱着胳膊冷眼相待。
“她想知道。”西伦波尔依旧从容冷静。
音希莱纳顿住了,像在探究什么似的,死死盯着魔法师的脸看。
渐渐地,黑暗神的脸色变幻莫测,许久,化为一声冷笑:“你还真是个情圣!”
西伦波尔不置可否,只是披上了一件厚重的披风,目不斜视地离开了,低声道:“艾利克会看到我的。”
——
艾利克站在王宫门口的街头,望着两排萤火虫路灯下静谧昏暗的街道,双手揣在口袋里暖着,望洋兴叹。
头一次在外头参加大型舞会,没经验。
贵族们一般都是自备马车,还有车夫车童,再晚都是随到随走。
艾利克这个搭街边马车来赴宴的低等贵族可就惨了,这大半夜的哪还有地方搭马车?
艾利克已经站了快半个小时了,街口有点动静就伸着脖子张望,连根毛都没见着。
王宫门口站岗的侍卫看着她交头接耳地谈笑,从那些人的表情来看就不会是什么好话。
艾利克垂着眼思考,已经在盘算着走回去要用多长时间,从哪条路走,会不会不安全了。
王宫门口就是王国第一大道,街面宽阔整洁,整齐地铺上了掺杂着石灰的不规则大片碎石,各种颜色的石面打磨得光滑平整。
街道的两旁开着一间连一间的店铺,糕点铺、珠宝店、裁缝铺、魔药店……像童话里的小镇。
夜色笼罩下,一切都沉浸在祥和的安宁中,薄薄的雾气在街面上飘浮,萤火虫街灯放射出暖晕的光,在彩色石头路面上照出一小片一小片的圆形灯幕,连绵伸向远处。
玛丽苏的世界,一切都是美好、祥和、充满着甜甜蜜蜜的爱恋和皆大欢喜的结局。
……所以应该不会有人类世界的危险。
艾利克提了提裙摆,走上了王国第一大道。
直走个一公里后,再往右转,左转……
艾利克回忆着来时的路线,和地图上看到的恩雅城地图。
好像往前走个四百米有个左转的小路,是条可以抄近路的小道?
艾利克算了算时间和距离,至少可以节省个十分钟的时间。
大晚上的,当然是越早回到温暖的被窝越好了。
艾利克淡定地决定走小路。
大路平坦,但是小路它近啊!
“踏、踏、踏……”
舞鞋踩在石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远远传开。
艾利克转进了小路。
小路也不是直来直往的单线程,它处在恩雅城的平民区,连接了纵横交错的小巷小道甚至是狭窄得只能一个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路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烂木头箱子和缺腿破椅子、以及各种又脏又破的生活用品。
老旧的房屋四面漏风,窗户的位置黑洞洞的,随意钉了两条木板,钉子脱落了一边,掉下来咯吱咯吱地晃荡。
癞皮狗蜷缩在屋外的破布团上睡觉,流浪汉躺路边,双脚伸在臭水沟里,手里拎着一瓶酒,对着空中指手画脚胡乱比划,一通呼噜似的胡言乱语后哈哈大笑起来。
从旁边走过都是一股刺鼻的劣质酒精味和酒气和臭汗发酵后的腐臭味。
更远处传来酒杯碰撞呼喝大笑的嘈杂声,怪腔怪调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像醉汉们勾肩搭背地在小道里哄闹。
这是艾利克从未见过的,贵族生活的另一面。
艾利克停住了,强烈的陌生不适感席卷全身。
盛装打扮、华丽奢侈的贵族小姐和这个贫民窟一样的地方格格不入。
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随之产生的疑问浮上心头,玛丽苏的世界,也会有贫民窟吗?
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艾利克有些不太好的感觉,马上转身原路返回。
多走个十几分钟也好过夜晚独自穿过这样一条混乱未知的小路。
哪怕艾利克极力放轻脚步,脏乱拥挤的小巷里回荡着鞋跟叩地的铿锵声,每一步都炸得艾利克头皮发麻。
未免有些太引人注目了,简直就是自带回声的活靶子。
酒鬼们醉醺醺的嚎叫声从临近的小道里响起,刺鼻的酒气仿佛已经飘到了鼻尖。
艾利克屏住呼吸,提起裙子飞快地跑了起来去。
吹着口哨的哈哈大笑声轰然放大,肩膀忽然被一只手扣住,艾利克刹不住脚步,又被笨重的裙子牵连,险些一头栽到地上,扎进那堆恶臭腐败的呕吐物里。
万幸的是她在踩着脚步险之又险地躲开了,不幸的是她似乎也没有完全躲开危险。
肩膀上的那只手分外地有力,完全不像是个烂醉如泥的酒鬼会有的力量。
手掌按在艾利克的肩上骤然发力,强悍到无可抵挡的力道改变了她的方向。
裙角飞扬,“嘭”地一声,后背砸到了粗糙的墙面上。
破墙烂板,只是土块混着碎石木板堆起来的,但架不住凋落的墙面里有不少尖锐的突出。
艾利克疼得嘶声抽气,泪花子都快飙出来了。
手里的动作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飞快地伸进斗篷里握住剑柄,从胳膊下反手挥出。
“铿——”
金属撞击的声响远远回荡出去,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艾利克手臂发麻。
在金属面罩从半空落下的那一刻,艾利克同时睁大了眼睛,愕然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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