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淑宁当真带来了那张借据。
萧扶光也不曾料到,原来司马廷玉选择住去清枝胡同与沈磐做邻是一早便打算好了的。她频频看向司马廷玉,见他背对着自己,双肩自然下垂,在刑部大堂如在家中一般。再一想,他同阁老常出入内阁六部,他对这里自然熟悉。
这是司马廷玉做好的局,从一开始,他的目标便是檀沐庭。
刑部外有人蠢蠢欲动,众人还当是先前那些为檀沐庭求情的人来。白弄儿率先带人去大门处守着,却见已有两拨人先纠缠厮打在一起。
“你们可知这是何地?”白弄儿暴喝一声,吩咐将他们拉开,“这里岂能容得你们放肆?!”
禁卫强行介入,不几时便将人拉开。
一读书人模样的年轻男子头破血流地上前,怒声问道:“我们可是听说了!檀沐庭卖春秋闱发大财,是不是?两万两就能上春榜,那我们念这几十年书又算得了什么?!”
有人立即附和:“对!还不如回家做商贩,等发财再赶考,这样钱也有了名也有了,岂不快哉?!”
“一月挣一两,千年可登榜,哈哈哈哈…”
白弄儿被他们吵得脑子疼,却也无力反驳。
这些人正是前些日子被扣押下的自各地来的那群人,均是对当地府学县学同官府勾结不满,借着彰德府一案来起事,最后却被扣押下,险些又被杀的读书人。
读书人多单纯,但风骨更胜常人,极易激奋,苦学不仅是为回报父母妻子宗族,更是有一颗心怀天下之心。所以他们也最是见不得这些腌臜事。
“都说先帝卖官,可先帝驾崩了多少年?”方才那年轻人道,“没了先帝,还有这等事。既是檀沐庭做下,便也同陛下脱不了干系!”
另一波人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檀大人心善,我们多少人看在眼里!”
“看你娘的蹄!你檀大人做善事的银两还不是从我们读书人身上抠来的?!”
“鬼知道你们檀大人是不是也买进殿试的!”
不提还好,一提又来气,说着又要打起来。
“吵什么吵?!”白弄儿尽力维稳,然而朝廷有律,不能对读书人动手。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人命来便由他们去。
正当混乱之时,司马承走了过来。
打架的人见到司马承后面上一喜,立即停了手来到他跟前。
“您来了,救我们的那位恩公可也还在?”开口的是先前那年轻人。
司马承颔首,对他道:“主人就在里面,你可以进去。”
那年轻人理了理衣衫鬓发,又擦了面上血渍,这才随司马承步入刑部大堂。
甫入内,他便看到了司马廷玉,双膝一曲后跪了下来。
“总算寻到恩公,还请受我一拜。”那年轻人道,“若是没有恩公,我等上百人恐怕全部要丧命十三里坡了。”
司马廷玉似笑非笑地看了檀沐庭一眼。
檀沐庭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最后闭上了眼睛。
“方才才只是个开头。檀大人,我提醒过你,不要心急。”司马廷玉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不愿意好好活着,总想要同我抢阿扶呢?”
说罢,司马廷玉这才快步走到那年轻人跟前,俯身将他扶起来。
年轻人感激涕零,众人却是不解。萧扶光亦是不明所以。然而刑部曾为檀沐庭做过事的那些人,见此人后却是立即颓了。
“诸位大人应当不认得此人。”司马廷玉高声道,“但有一件事,想来诸位应当记得,便是去年腊月时,有些声称自己来自彰德府的念书人进城,想要同朝廷讨个公道。”
那时正值宫变之后,大雪纷飞之时。因朝内发生许多事,光献郡主被卷入宫变漩涡,以致内阁被檀沐庭一派的袁阁老等人把控。有人自危,有人自保,更无暇注意这件小事。
“这位是什么人?”萧扶光开口问话,“又是为何而来?”
那年轻人朝众人再拱手,道:“郡主、恩公、诸位大人,小人李知易,本是凤阳府人,凤阳府距帝京甚远,我们府中有位不学无术的败家子,秋闱时一鸣惊人。后来听闻彰德府一案,我们发现那纨绔正是靠着他做官的爹和做买卖的舅送上桂榜,于是集结了同窗一起来京。然而在赴京路途上,我们又结识诸多来自各地的人,多是些被侵吞过廪膳银的廪生,于是想着一起来,朝廷不会不给我们一个说法。这一路奔波,最后我们也有近百人之多。入京时稍有困难,但进城后却又被檀大人的人给抓起来,关了几日后又将我们放出去——”年轻人越说越激动,指着檀沐庭道,“他的人赶我们去了城外的十三里坡,要将我们尽数斩杀于刀下。若非执行命令之人是状元恩公,此刻我们也是一群孤魂野鬼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外面那些人还替他求情,简直是瞎了眼才会替檀沐庭这种人求情!”李知易气得喘息得厉害,声嘶力竭地骂道,“他要害我们的命,却在别处做好人——他为何做好人?是不是这些年做的亏心事多,担心自己日后会不得好死?!你自己过得舒坦,你可想过我们这些人过的什么日子?白银两万两,檀大人一句话,那些人便能上春榜,而我们要念多少年的书,要赶多少日的路,只为了三年一场的秋闱?我们一辈子有多少个三年?!”
说到激动之处,再看端坐稳如山的檀大人,李知易恨不能将他从椅子上揪起来。
“我听闻,檀大人是赤乌二十三年参加秋闱,文采平平。”李知易冷声道,“不知檀大人是不是也花过银子,发现这是个暴利的买卖,才重走了先帝的老路子?”
“慎言。”事及先帝,萧扶光不得不打断。
李知易后知后觉,再次跪下去。
“先帝行事我等自是不配置喙。可摄政王殿下是明白人,真心为着我们这些念书人想。”李知易道,“殿下病中,檀沐庭欺辱到郡主头上,难道郡主不打算为殿下、为我们做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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