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呢么!”大娘翻了个白眼,“穿金戴银的,也不将孩子带走,自己倒是一个人享福去了。天底下哪有那样狠心的娘?这家夫妻都是不靠谱的人,可苦了孩子了。”
“穿金戴银?”萧扶光也十分奇怪,若尤重的娘过得不差,怎么忍心丈夫与儿子挨饿?看来其中应是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大娘捱近了她,掩手道:“她抛夫弃子,跟个当大官儿的跑了。那天我们还以为瞧错了人,细看还真是她。”
只要扎进女人堆里,一定能听到许多有关旁人的传闻。真真假假,实在难说清。
女子重名声,尤重的娘是否真同人私奔,目前尚无法定论。可空穴不来风,她人一定是来过的,并且与疯子交谈。疯子应当对她所言十分不满,才将人赶走。
这倒不难猜——尤家已是家徒四壁,除了尤重,疯子什么都没有。尤重年纪虽小,却因父母分离而早慧。
萧扶光猜测,她应是想要将尤重带走,而疯子却不愿意,这才被赶走。
“小重的娘是什么时候离开他们的呢?”她又问。
“这就说来话长了。”大娘笨重的身子倚在门上,伸头朝尤家的方向探了探,低声道,“老皇帝还在那会儿,疯子才十八九岁,人也好好的。那年他娘秋天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病死了。”说到此处,大娘惋惜地拍了拍手,“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会儿我才嫁
过来,疯子娘的人品在梨枣胡同出了名的好,身子也好,最是勤快能干。结果呢,前前后后不过两三日,忽然就病死了!”
说到此处,她还担心眼前这俊俏小公子不信,转过头唤住了经过胡同口的另一位中年女子:“秀秀,疯子娘什么时候死的你还记得吗?”
谈起村头巷尾家长里短,中年女子比说书的相公还要厉害几分。
叫秀秀的妇人瘦得像麻杆,一咧嘴大过半张脸。
“记得,怎么不记得呢?!疯子娘前一天还好好的,结果第二天就下不了床了。”秀秀凑过来道,“兴许是累病的,毕竟一个寡妇供养儿子不容易,可惜了的。我还记得疯子过两天就要考举人,若是疯子娘晚走两日,说不定他就能考中,人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模样了!”
大娘连连点头称是。
说来说去,又绕回到一个“命”字上。
有这样的过往,萧扶光只能替疯子遗憾。
“出了这档子事儿,他便也考不成了。”
大魏有律,父母亡故,为人子女应守孝,此间不得考科举,便是官员也要丁忧三载。
“临头守孝,这一守便是三年。”大娘又道,“小重的娘是第三年来的,疯子瞧上她,奈何重孝在身,讨不得媳妇儿啊。等出了孝,正好又要秋闱,便去考吧。可临走前她却从房顶上摔下来了。”
萧扶光也听说了,疯子考了一场便出来,因为挂
念人。且秋闱有秋闱的规矩,所有应试考生必须要在贡院内考完三场,期间不得外出。
疯子若要出来寻她,除了弃考别无他法。
“好端端地,又不考了。”秀秀两手一拍,“三年前死了老娘,三年后相好的摔断了腿,前前后后地只耽误了他一个,这不是命是什么呀?”
又是命。
萧扶光心底窝了一口气,总觉得难以发泄。
“不过,也正因为疯子弃考回家,俩人才定下来,次月便成了亲。”大娘一手扶着水桶腰,一手指着尤家的方向,“我先前便道那女人来历不明,可乡里乡亲的,咱又不是他娘家人,又没有好姑娘说与他做妻,只能看他们俩成亲。说来那女人千般不好,却只有一样好,那就是替他生了个机灵的小重。”
秀秀有仨女儿,没有儿子。只见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生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最后还不是同人跑了。”
“什么时候跑的?”萧扶光问,“跟谁跑了?”
“那是老皇帝死了之后,摄政王上位的第二年跑的。第一年的时候疯子又要考举人,可题是摄政王出的,问的净是些咱平头百姓不敢说的。”秀秀左右看看,见无人来,便低声道,“问的净是些什么边防缺粮草缺壮丁该咋弄啦,什么若是做大臣该怎么劝谏闭门造物的主君啦等等足足十二道题——啧啧,后头说的不就是摄政王他自己的亲弟弟
,当今的青龙皇帝?但凡有家有口的,谁敢冒这个险下笔呢?!”
萧扶光喉头发苦——那十二问的确是她父王所出,入春闱的也正是历年最少,仅有二十余人,个个都“苦赤青久矣”。
大娘接过话来:“疯子没敢写,就没能考中,不过倒也捡回了一条命。只是从那之后,小重娘时时同他吵架。第二年的时候,有一天我起夜,听到外头有人呜呜地哭。我以为是哪儿来的女鬼呢,从笼子里拎了公鸡壮胆。我一开门,见小重娘走过去了,上了一辆马车,还是两匹马拉的哩!”
秀秀“呸”了一声:“跟个当官儿的走了!
”
萧扶光忙问:“不过一辆马车,你们怎么确定她是跟当官的走了呢?”
“因为咱们见过呀。”大娘和秀秀异口同声道。
秀秀又说:“疯子第一次考举人前,他娘还没死的那时候,济南下了好一场大雨,城里淹透啦。官府将济南的考生转来东昌。来的人太多,客店里住不下,咱们东昌好些人家将自己的院子腾出来给他们住。疯子娘也让出半个院,给个来晚了的考生。那人就考中了,一路进京,还做了官儿。”
“是。”大娘跟着附和,“依我说啊,八成就是那个人将疯子运势借走了。打他来了疯子家,疯子娘就病死。后来疯子媳妇儿居然也跟着他跑了,可见这人当初八成是冲着疯子来的!”
萧扶光
心口怦怦跳,问:“那人叫什么名,你们还记得吗?”
大娘摇了摇头,“多少年前的事儿啦,记不起来了。”
“我只记得他的姓儿。”秀秀道,“那个人姓檀,檀香木的檀。”
——
上一章码错了字,“梨枣胡同”写成了“枣核胡同”。
因为写那章的时候我正在吃甜粽,吃出了枣核,然后脑子就被枣核带走了,今天才反应过来,o(n_n)o哈哈~后台已经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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