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色宫墙之上,苑外乌桕探进一枝,数只黑鸭栖在枝头,正冷眼看着过往宫人。
“姜崇道报信及时,父王的人来得正正好。”萧扶光闭上了眼,道,“阿寰实在太奇怪,连我也不愿同他继续周旋了。”
藏锋立在她辇下,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
“南齐多异草,有些服用后一段时日内能使人容光焕发、体力大增,却极耗精力。这些草药多是用来临终吊命,不作寻常用途。”
萧扶光闻言一怔,这倒是同她先前想一块儿去了。
“这很难说。”她又道,“阿寰是服了陛下炼的丹药后才性情大变,可小阁老也吃过丹药,他却无恙。若说是小阁老吃得少,这话也太牵强,毕竟在济南的这些时日我观他同常人无异。”
藏锋想起司马廷玉同她献殷勤,甚至从檀英那处索了香膏来要送给她,越发觉得小阁老别扭。
藏锋突然问:“郡主是因为丹药一事对小阁老有愧?”
萧扶光只同他们提起过司马廷玉代自己服了皇帝赐下的丹药,然而究竟怎么服,她面皮薄,到底不曾对人说过,只含糊带过。
“阁老为我父王尽心,小阁老也护我周全。”她只提了这一句,便不再继续说了。
回了景王府后,萧扶光真去了父亲那儿。
景王见了她,迎头便问:“见着阿寰了?”
“见着了。”萧扶光将他榻上摆着的书卷推到一边,侧身歪了上去,“阿寰瞧着精神头不错
,也不像我刚来时那样萎靡。不过我总觉得他不对劲儿。藏锋说南边有种草药,服了之后短时间内能使人回春,却极是消耗精力。我想,是不是他也用了这种药。”
“有可能。”景王点了点头,伸手拿出一本书,卷成筒后抽在她小腿肚上。
萧扶光捱了这一下,不情不愿地坐端正了,才见她爹收了书。
“他造化如此,你不必可怜他。”景王看着她,又叹气,“阿扶,你太心软,早晚会吃这个亏。”
萧扶光心说她已经吃过亏。
她自认自己如今心肠够硬,不然也不会抛下萧寰回来。
这件事算是揭过,景王又提起另一件来。
“你从檀家弄的那些银子…”
不等他说完,萧扶光便拱手:“父王要用银子,尽管拿去便是。”
“我要用银子,冲自己女儿伸手,我是个什么黑心爹?”景王无奈道,“是你小叔父在辽东十分辛苦。他自掏腰包养兵练兵,过得很是艰难,不然爹爹也不会舍脸同你商议。”
萧扶光忙说:“父王不必忧心这个,我已同周老头借了人手,这边走完了账,银子便会运过去,保证小叔王能吃上数载。”
“周尚书?”景王有些惊讶,旋即便笑了,“你倒是聪明,知道捏他软肋。他的确带出不少人,能做得一手鬼账。”
萧扶光道:“那是自然,我要将那么大个人带出宫,说不准就会叫人抓住,冒了这么大风险,还不准我讨点
儿利了?”
“你小叔父最是仁义,若你给他银子,他必感激涕零,说不准还会悄悄回京当面来谢你。”
“这可不成。”萧扶光吓了一跳,“王无诏不得回京,他若是偷偷地来,我还不敢偷偷见他呢!”
景王又说:“你今日应也见过太子妃。”
萧扶光想起那个瑟缩在人群后的小小身影,不免为她在宫中境遇担忧。
“阿寰待她不好,他一说话,太子妃便吓得哆嗦。将她带出宫,也是为了她好。”她道,“原本夫妻过日子,外人横插一脚要遭天打雷劈。可我瞧她在宫中应当也过得并不舒坦,且将她带出来这事儿是周家先开的口,要报应自是轮不到我身上。”
景王颔首:“要做事,就不要有那样多顾虑。报应又如何?你姓萧,天打雷劈也不敢劈你。百年后到了地下,阎罗王见你也要拜上一拜。只管放手去做,万事有爹爹在。”
有靠山心中便踏实,萧扶光卯足了劲儿巴结他:“若是京中闲人票选天下第一好爹,我愿出十万两买景王殿下。”
“有钱烧的?”骂归骂,景王嘴角却是上扬的。
父女俩又说了会儿话,左右不过些琐事了。
萧扶光回银象苑时,天色尚早。
苑内人不多,而最显眼的那仨人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你要弄那么多阿胶,送来了给谁吃?”清清皱着眉问小冬瓜。
碧圆跟着落井下石:“你吃吧
,你们宦官不是体寒吗,正好补气血,今年过个大暖冬。”
“不拿银子当银子是吧?”小冬瓜骂道,“好歹也是特产不是,放铺子里卖说不定不仅能回本,还能小赚一笔呢!”
“吹牛,银子这么好赚,你当你是姓檀?”
萧扶光好奇地走了过去,问:
“你们在说什么?谁姓檀?挣谁的银子?”
仨人猛然回头,见是她来,轰地一下便散开了。
“郡主回来得可晚。”小冬瓜脑筋灵活,嬉皮笑脸地蹭了上来,“刚刚我们还说呢,只见秋娘回来却没见着您,殿下那边急吼吼地指派了人去接,咱们还以为宫里头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呐!”
“能出什么幺蛾子?”萧扶光边说边向房里走,“我才是最大的那只幺蛾子。”
仨人见她没再继续追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萧扶光进卧室换了身衣裳,出来后坐在榻上,刚喝了口茶,便竖起了耳朵。
“什么声音?”她问,“像是谁在弹琴?”
“府中放了批老婢出去,裘管事又买了十几个年轻的进来。总有那么几个妖精,瞧着便不是什么良家女。”小冬瓜呸了一声,“又是弹琴又是唱曲儿的,知道的当咱这是王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勾栏呢。”
“冲着殿下来的?”萧扶光瞬间便来了兴趣。
小冬瓜说是,叉着腰隔空骂那几个新来的:“咱摄政王多大的人物,京中多少年轻貌美的贵女上赶着做继妃,咱
殿下瞧过她们一眼吗?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殿下什么没吃过没见过的?天潢贵胄,什么是天潢贵胄,自是眼界在穹,只看得到天上的谢妃。放着仙女儿不爱,偏偏就爱你这道吹拉弹唱的小野菜了?我呸!真是臭不要脸…”
他这一骂,萧扶光也跟着笑。
“谁叫父王香呢,但凡少个爵位,长得再丑些,惦记的人也会少点儿。”她说,“人若想来,你拦也拦不住,随她们去。”
“还是您心大。”小冬瓜噘嘴,“咱银象苑正缺人手,奴去问问裘管事,能不能将那几个能作妖的弄过来,让她们就在咱这儿卖劲,看这些小浪蹄子能翻出什么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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