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宗瑞算来已满百日。他没了父母,萧扶光想要为他办百日。于是这天一早她便来了山庄。
潘绿珠早前便将小公子移进三重门内一座温室,外间用地火烧砖,室内一片洋洋暖意。除了她和乳娘,还有两个干净利索的小婢在一旁伺候——说是伺候,倒不如说是逗萧宗瑞玩儿。两个小婢不过八九岁,心性单纯,起初也有些害怕,可待久了便觉得小公子可怜,况且潘姑娘这里好吃好喝,她二人很是乐得照顾小公子。
现下萧宗瑞带着虎头帽,帽上还插了一朵小婢送的腊梅,整个人高兴极了。
萧扶光还未有动作,萧宗瑞便伸出双手想要她抱。
她将萧宗瑞抱在身前,丑孩子大咧着三瓣儿嘴,开开心心往她怀里蹭。
“前些日子不是说寻到能治宗瑞的人了?”萧扶光问,“我问过朱医丞,他说狼咽最好周岁内缝合,不然口鼻会越长越斜。”
潘绿珠道:“我也正想同郡主说起此事——那位能治面伤的姑娘已打听到了,就在距京不远的沧州。我也派了人去请,但她回信说过段时日待天回暖一些后会同友人一道来京,那时自会来看小公子。不过她要的诊金可不少——帝京城内三进出宅、黄金百两、珠宝十斗。”绿珠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最后有些不忿,“虽说小公子尊贵,可旁人却是不知道的。她这般狮子大开口,换做是普
通人家哪里还治得起?可见此人并无医者之心。”
萧扶光却不在意这个:“不论她有什么要求,尽量答应她。若有拿不定主意的,着人问我便是。”
萧宗瑞虽失了双亲,好在今日有一干关怀他的人围着他转,这次百日办得也算圆满——只是萧扶光还要提前回城,并未留在山庄用餐。
她出了山庄,车马缓缓朝帝京方而行。
“郡主,有人跟着。”贺麟突然出声。
幸而萧扶光出行带了不少人,侍卫们拔剑出鞘,将一直尾随在他们身后的人“请”了出来。
萧扶光以为是什么危险人物,然而定睛一看,却是单枪匹马的宇文渡。
“你总不肯见我,我一去定合街,他们便将我拦着。”宇文渡叹道,“我原只想跟着看看你,却还是被发现了。”
萧扶光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不快。
“我说过,日后还是不要相见的好。”萧扶光道,“你走吧。”
宇文渡这次却不同以往,他没有再说话,却同他们一直保持距离,跟随车驾一道入了城。
在抵达定合街后,萧扶光回头再看,却见宇文渡依然远远地望着她,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
她冲贺麟招了招手,示意他将宇文渡带上来。
宇文渡上前,却不似往日那样急切解释或纠缠。
“我不进去,我就想看看你。”他说,“我不会缠着你令你生厌,你只管好吃好睡,等月中我再来。
”
萧扶光狐疑地扫了他几眼,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宇文渡一笑,深色皮肤下一口牙显得尤为洁白。
“没什么,就是想见你。从前不也是这样,我看你下了山才回去?”他咧着嘴笑,“小芙,不管你信不信,咱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萧扶光沉下脸:“我做过的事你记得清楚,我说过的话你便记不清了?除非我娘活过来,否则你我绝无可能。”
她丢下这句话后,转身便入了大门。
王府门前有数十亲卫相阻,宇文渡进不得。
他双手垂在两侧,问姗姗来迟的人:“查到没有?郡主为何频繁去山庄?”
左右道:“山庄人多谨慎,无法入内。不过我等翻看他们每日运出的废弃杂物,应是藏了个婴孩。”
宇文渡蹙眉,喃喃道:“婴孩…婴孩…”
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原来是那位的子嗣。”宇文渡看着望乡台的方向舒展了眉头,“真是天助我也。”随后上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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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三,平昌公主萧冠姿入万清福地求见天子,以修行为由恳请天子收回赐婚旨意。
皇帝自然震怒,抄起手边经卷狠狠砸向她。
平昌公主也不躲闪,由着被砸到的额角鲜血直流。
阮偲在殿外看得心惊胆战,正犹豫要不要进来时,听皇帝又是一阵咆哮。
“肉身遁世?修行?你要找理由不会动脑筋多下些功夫?你府邸即将
落成,这门亲是你想退便能退的?你让宇文律父子的脸往哪里搁?还是说你想让朕做出尔反尔之人?!”
萧冠姿抬袖揩了揩面上血迹,在看到浓得发乌的袖口后丝毫不惊讶,半闭着一只眼睛说:“儿臣事事照您的吩咐来,今日破个例——宇文渡我是不会嫁的。至于为何,相信他早晚也会来同您说,所以大可不必为宇文氏的脸面着急。反倒是父皇您,自继位以来还不如做亲王
时痛快,天下万里路,您却只能窝在这方寸之间。让您丢脸的可不是我,究竟是谁,没有人比您更清楚。”
她说罢,也不等皇帝允许便自行起身向外走。无人敢拦她,只阮偲一个迎了上来,拿了白帕子替她止血。
“殿下这又是何必呢?”阮偲道,“太子一薨,陛下将您召来用意已是很明显,她光献再受宠又如何?论正统还得是您,您就不能再忍忍?您就把驸马当那些个男子,一样都是用,何况驸马他模样也不差。宇文律伤病多,没几年的活头,日后就是您和驸马同人斗法。那时您有儿有女,还怕一个摄政王不成?”
萧冠姿捂着伤口,半睁着眼,道:“我没什么可怕的。”
阮偲欲再劝,却见公主一拂袖走了。
“什么脾气,怪不得爹不疼娘不爱的。”阮偲朝她背影道。
姜崇道看在眼中,冷笑道:“人前哈巴狗似的,人后又要啐主子。幸而公
主殿下不计较,皇后娘娘鞭长莫及,否则我看你有几条命够折腾。”
阮偲又啐他一口:“没了根的阉货,什么好都叫你得了。与其听墙角倒不如多回家陪婆娘。记得回家时步子迈响些,免得做人难堪!”
姜崇道一听,气得脸都红了——这阮偲一旦阴阳怪气起来比吕大宏还可恶,什么脏的都往外说。
姜崇道仗着比他年轻,一脚踹到阮偲腰上。
阮偲哎哟叫唤了一声,往后跌了两步,眼瞧着就要倒地,却冷不防被人托住。抬头一看,竟是宇文渡。
也不知他都听去多少,阮偲汗额头都渗出了汗。
“驸马您来了。”阮偲此话刚出口,便想起刚刚公主求见陛下为的便是此事。恐怕驸马日后也不再是驸马了。
宇文渡淡淡瞥了他一眼,越过他二人径直进了神殿。
皇帝气得头晕目眩,打坐许久才稍稍平复心情。然而听外间人传唤,说宇文渡已经到了,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宇文渡沉下双膝跪拜,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免礼。
“你来得正是时候。”皇帝道,“朕有要事要同你讲。”
宇文渡不急不缓道:“修梵寺中果然藏有一颗舍利,不过喇嘛已被臣全数剿灭,舍利亦投入煅烧炉中焚毁,陛下可高枕无忧。除此之外,臣还打探到一件事,对陛下极为有利。”
皇帝兴致缺缺:“何事?”
宇文渡答:“臣无意中发现一男
婴,疑为闵孝太子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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