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考卷尤为严格,先由弥封官送交掌卷,再由掌卷转交评卷。因第三日便要张榜,是以评卷时间只有两日,十分急迫,往往先由诸考官粗粗评出三等,这便是“三甲”由来。三甲中鼎甲三人,即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若干,又因自鸿胪寺由卫士宣唱其名,是以首名又称传胪;三甲若干,赐同进士。按照规例,殿试无落榜一说,是以一、二、三甲统称进士。
萧扶光虽回定合街,袁阁老等人也渗透殿试中要员,然而主考多是萧扶光一手安排,是以两日后华品瑜手拿初榜来寻她过目。
萧扶光给景王喂完了药,见华品瑜站在门外,起身走了出去。
华品瑜将榜单拿给她,展开一看,不过是二甲三甲。
公然挑衅她的符道已名列三甲,毕竟殿试无落榜,这种处置倒是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翻遍了名单,没有找到司马炼的名字。
华品瑜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意味深长地道:“陛下想钦点鼎甲,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次萧扶光并没有开口痛斥阻拦,而是问他:“司马炼文章如何?”
华品瑜眉头紧拧,半是夸赞半是遗憾地道:“殿试策论,惟务直陈,此司马小儿文章作得极妙,倒是不输彼司马小儿。”
萧扶光沉默不语。
华品瑜以为她心里不痛快,又说:“他同陛下荐妻,据姜崇道所言,陛下日日幸宠,只怕也有意钦定。不过你若不愿,
为师有的是法子将他从金榜上摘下来。”
华品瑜计策素来稳准狠,他的法子恐怕不是什么好法子。依着萧扶光对他的了解,十有八九是污蔑司马炼舞弊。只要这盆脏水一泼出去,无论司马炼是否冤枉,本次金榜也来不及收录其名了。
“不必。”萧扶光摇头,“他既有这个本事,又将秦仙媛送给陛下,想来这一路是有人替他早就铺好了的,就是为了将他拱上榜首。此时老师若阻拦他,十有八九动不得不说,还会惹来一身骚。”
华品瑜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便笑了:“难为你如此通透。你说得对,这次他们恐怕是有备而来。”
萧扶光将名单还给他。
她回头望向窗内,小冬瓜正跪坐在床边,尽心尽力地替景王捶腿捏脚,算是为他活动活动身子骨了。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父王竟会变成这副模样。”她慢吞吞地说。
华品瑜也望过去,这是他自殿试以来第一次回定合街,也是第一次看到病中的景王。
“说起来,殿下也当称我一声‘老师’才是。”华品瑜感叹道,“从前我过于轻狂,因他非王储,素来瞧不上他。殿下也不生气,依然以礼相待。其实有时我也在想,既然我命中注定要做帝师,为何不先收了你父王,再培育他呢?可后来我又想,你父王厚待我,我定然抛不下他,若是将来遇到真命天子,我又该何去何从?所以我便拒绝做
他老师。”
萧扶光还是第一次听到华品瑜说起他同父亲从前的事,不禁抬起头看着他,期待他能继续说下去。
“我从前常说先帝懦弱,说你父王没出息。”华品瑜微微一哂,像是想起了从前,“可我有没有同你说,先帝懦弱是因为仁慈,你父王没出息却是因他重情。我从来都是嘴上嫌弃,然而我却知道,生在帝王家,最难得的便是这两样。”他伸手摸了摸她头顶,“这两样你占了个齐全,如果我嫌弃你父王,为何又要收你?只是我也不知,这于你们父女而言,究竟是幸还是不幸了。”
萧扶光垂下头:“我如何能同父王他们相比。”
华品瑜又笑:“你还年轻,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你身边如今可用之人不少,倘若无用,那便换下来。与其怀疑自己,倒不如怀疑别人。只要手上人多,即便是一条狗去坐那个位置,只要放的骨头够多,国祚也能绵延日久。”
萧扶光嗔笑:“老师说的什么话?您在骂人不成?”幸而如今在位的不是先帝,也不是她父王,否则她真要同华品瑜打起来了。
华品瑜道:“我还能骂谁?若不是你父王尽心,这七年早便乱了套了,轮得到他青龙钻出万清福地?我早说那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全身上下除一张脸,就没有一处能看的——你不知道他这两日有多风光,日日来太极殿上座。只是可惜,有些东
西命里没有就是没有,譬如他,坐龙椅时不知是扶是靠,脊背挺直还是要倚在背侧,腿平放还是叠放。他一坐上去,尊臀就如坐上针毡,扭捏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还没你来得有味儿。”
萧扶光“噗嗤”一声又笑了。
“他自然没有我熟悉。我自小便在太极殿玩耍,闭着眼都知道每一样东西摆放的位置。”她道,“至于坐姿…坐在上面还要什么姿势?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好…”
华品瑜又叹了口气,似是为她可惜,“不过,若真如袁峤所言,你在殿试当日便拿出金爵钗,倒也不失是个办法。而青龙帮腔说金爵钗的不是,则是因为他也
没有——你信不信,他若真有,恐怕在七年前便插在自己头顶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了。”
萧扶光点头说信。
眼见着时辰不早,华品瑜理了理衣裳,打算离开。
“既然你我说到金爵钗,为师少不得再提醒你一句。”他扭头道,“既然它在蓝家人手上,那么蓝家人一定要速速去寻。小狐狸,你一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因为如果你父亲像现在这样永远醒不过来,那么恐怕只有金爵钗才是你唯一的胜算。”
萧扶光观他良久后一拜到底。
“学生记着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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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九一早,卫士在鸿胪寺前传唱名单,百官身着朝服列队两侧,礼部尚书手捧金榜在前,一路敲鼓奏乐走出宫廷张贴。
京尹手持华盖亲自前往城
北清枝胡同迎人。
至此,青龙七年春,大魏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也是最令人唾弃的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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