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不该。”萧扶光将账目放下,点头道,“尤其检修筑堤这项,是万万不能省的。”
杨淮来了兴,手拍在桌上,挺着胸脯发难:“郡主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何要削减费用?!一路冲毁三百里,两岸受灾,六月伏汛将至,到时要如何收场?!”
杨淮说到急处,唾沫横飞,险些喷到萧扶光面上。
她擦了擦脸,顺带看了萧冠姿一眼,见她依然是一副好整以暇看热闹的态度。
工部理亏,不敢吭声,内阁也无一人说话。
华品瑜看不下去,出声提醒:“杨淮,这里是阁部大堂,你好歹注意一下尊卑分寸。”
“分寸?狗屁分寸!”杨淮怒急了眼,“我早听说郡主要入阁,战战兢兢万事不敢放轻,原也相安无事。可这才过了几个月,居然闹出这样大的祸事?内阁的诸位,一个屁都不敢放,遇事便推给各部!”他回首指着萧扶光的面门,继续骂道,“郡主在一手遮天的感觉可好?哪怕做错了事,也自有人为你说话!可见不仅是郡主决策失误,怕是连内阁也烂到芯子里了!”
白隐秀见杨淮情绪激动,上前拉着他的手臂喊了声“杨尚书”,却被他推到一边。
“莫挨我!”杨淮怒道,“你们一个两个…一群,都是狗腿子!”
萧扶光有些哭笑不得,眼角余光看到萧冠姿勾了嘴唇暗笑,瞬间便不高兴了。
“白隐秀,你将我带来的文书拿过来。
”她先是吩咐白隐秀,又转头对杨淮道,“我奔着解决溃堤一事而来,杨尚书好大气派,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我和我的人先骂一顿。都说钱袋子脾气大,可父王从前对我说,户部的人脾气越大,民生才安稳。如今看来却不敢苟同了。”
杨淮怒极反笑:“郡主的意思是臣错怪了您?!”
白隐秀呈上文书,萧扶光接后,对杨淮道:“杨尚书难道不知,皇太女殿下也入阁了吗?”
杨淮像是早就打听好了似的,冷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手握大权的依然还是郡主您。如今生了事,您倒要怪罪殿下了?”
“我这一月来可算是为内阁做牛做马,大事用不上,鸡零狗碎的事全倒给我。”萧冠姿也道,“萧扶光,如今出了事你就想泼我的脏水?”
萧扶光睨她一眼,展开文书请人上前。
众人上前一观,见她所拿并非文书,而是将入阁以来所办之事列好条目登记在上,订成薄薄一册。
杨淮翻阅四月五月条目,未见记录工部一字,黑着脸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萧扶光道,“该我做的,我不会不认。不信便拿我笔迹去对便是。”
杨淮当即便使人拿来奏疏同萧扶光往日所批作比对,字迹果然相差甚远。
“我…臣想起来了!”陈九和忽然出声道,“皇太女殿下第一日来内阁时看奏疏,工部有位主事在场。殿下还问起袁阁老,阁老
还说什么‘非必要款项锐减’…”
袁阁老早便察觉不对,正在思索对策,冷不防被陈九和揭了台,一张老脸霎时涨得通红。
“你…你…”袁阁老看着陈九和,气得咬牙切齿,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九和站出来说话后,渐渐有人也想起当日情景来,纷纷站出来作证,直言当日郡主人在西堂,是太女初来乍到为立威拿工部开支开刀。
杨淮也未料到事情因果竟是如此,张着嘴看了看萧扶光,又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皇太女。
光这还不够,萧扶光又道:“你们说我将杂事放给太女殿下,可你们不会不知道,内阁多的就是这类小事。只是父王在时还好,父王不在,倒越来越多了。我从前都是担心漏了哪怕一件大事,是以从未同你们抱怨过。怎么,放到太女这儿便成了鸡零狗碎的杂事?”
萧冠姿抢来工部奏疏,见果然是自己当日批过的那本,一张脸青得发黑。
“萧、扶、光。”她握着奏疏,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竟然坑我?!”
萧扶光闲闲瞥她一眼,状似无辜道:“事是你办的,怎么能算我坑你?”说着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司马炼,“要说坑害你的人,难道不该是他?你们日日同进同出,也是他教你如何批阅,难道没看过这本奏疏?”
工部奏疏当日放在最上面,萧冠姿批后立即放还工部,并未经司马炼之手。此时她便是想找替罪羊
,也找不到这状元郎头上。
萧冠姿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怒而起身,拂袖离去。
杨淮骂了半日,回头发现自己竟错怪了人,自然有些挂不住脸,也打算离开。
然而白隐秀拦住了他的去路,笑问:“杨尚书去何处?我们郡主也是超品之尊,今日若是换了景王殿下,尚书大人也这般不留情面吗?”
“想是不会留的。”华品瑜皮笑肉不笑道,“毕竟殿下说过嘛,钱袋子们为国为民操劳,脾气差些无
可指摘。想来即便被骂个狗血淋头,殿下也不会吭声呐…杨尚书骂过殿下吗?”
杨淮汗如雨下——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景王一句不是。
他左右下不来台,不得已朝萧扶光拱手一拜:“臣怨错了郡主,还望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臣方才口不择言。”
萧扶光从进来便憋着笑,此时有些憋不住,眼角嘴角都弯了起来。
“不敢当。”她说,“我只希望杨尚书能解决好这件事,最好将工部缺的漏补上,至于亏损需要补贴的…”她顿了顿,“谁惹出的事,这个银子便由谁来掏吧。”
众人心说二十万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怪不得皇太女方才竟落荒而逃了。
杨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声说是,又言自己要尽快去办,也蔫蔫地离开了内阁。
解决完了这件事后,萧扶光总算舒了一口气,压在她心头一月的憋屈之感也渐渐烟消云散了。
她调整了
座椅,又对一旁耸着肩膀的袁阁老道:“阁老这把椅子有些薄,我坐着不舒坦,打算换张黄花梨的,您觉得如何?”
袁阁老正担心会点了他来赔银两,冷不丁听她说起这个,一时未了解她的意思,张了张嘴,道:“啊…那有什么,凭郡主的意思便是。”
萧扶光莫测一笑。
稍后她偏头看向华品瑜,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两日之后,袁阁老的老旧座椅被当做旧物扔出了内阁,而光献郡主那把黄花梨木的座椅被置在主座最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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