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到了正贤阁正房跟前,在门口犹豫不决,临河看着他没出息的样子,只得上前禀报,裴海应了句,“你二人进来就是。”

    临河带着阿鲁规整走进正房,却见上座是国公爷裴渐,两侧却分别坐着裴海同四少夫人。

    二人请了安,裴渐挥手免礼,裴海这才主动问道,“阿鲁,临河,你二人也是府上随侍之类,平日里应是见得多来,倒是说说府上仆从之间欺辱之事可有?”

    这——

    阿鲁想到了早间看到的香果,面上红肿,看来是被欺负了。

    他左右看看,却见宋观舟面色安宁,眉眼微垂,只用心吃着手上的清茶。

    临河想了想,拱手说道,“禀老爷、少夫人,海叔,国公府上这么大,丫鬟婆子媳妇管事小厮说来也是上百人,只要人多,必会分个高低贵贱,旧人新人的,位分高的欺负打骂新来的位份低的,这也是常有之事。”

    裴海一愣,想不到临河毫不客气,抖落个干净。

    阿鲁本是想要寻少夫人个意见,可见少夫人懒得看他,只得硬着头皮,付和着道,“临河大哥说的没错,能说会道在主子跟前会来事儿的,自然是要混得好些,那些只会埋头干活,木讷寡语的,受冤挨打挨骂,也是常事儿。”

    裴渐听完,微叹几息。

    “观舟,你意下如何?”

    宋观舟这才放下茶盏,正襟危坐,认真而严肃的看向裴渐、裴海,“父亲,国公府家风还算将就,其中有一说一,也是京城里少有不苛责下人的府院。恐怕是时日久了,奴大欺主,自我从涧水房里受了罪后,这府上的风气,竟然是一日不如一日!”

    话越说越重,阿鲁心道,糟糕!

    国公爷怕是听不得这些,可他也不敢出言打断,就听得宋观舟继续说道,“本来长房主子不多,算来就是父亲这里,二哥那处,以及我韶华苑及二妹妹那里。说来父亲教导有方,我等后辈皆不是心头恶坏,以凌虐下人为乐。可府上如今,被欺辱苛责的下人越发多了起来,仗着主子给点脸面欺上瞒下的,倒是多了不少。父亲,海叔,我知这事儿不是一朝一日形成,可如今既然发现问题,总不能坐视不理。”

    裴渐微微颔首,“观舟说的有道理,今儿你领了香果上门来,我才知道这府上竟然已乌烟瘴气到这种地步。”

    裴海赶紧起身,赔着不是。

    宋观舟淡淡一笑,“海叔,你虽然是一府大管家,可这些内院奴婢,你就是有心,也不好管。”

    裴渐眉头微皱,“去喊老二家的过来,这内院不该是她来管吗?”

    阿鲁心道,完蛋,这是把世子夫人也拖了进来,他抬头看向宋观舟,恨不得马上阻止这事儿,我的祖宗奶奶,你好生在韶华苑过日子不好吗?管家的事儿你也插手,这在世子夫人跟前,岂不是成了争宠夺权的——

    临河欲要领命去世子正房,转身时又迟疑起来。

    裴海看他欲言又止,到如今只得硬着头皮问道,“还有什么话?”

    临河拱手,“老爷容禀,刚属下去寻阿鲁时,恰逢世子夫人也差遣小丫鬟寻海叔。”接着三言两语说了瘪哥儿的事儿。

    宋观舟一听,眯着眼问道,“桓哥儿替小马夫挨了一鞭子?”

    临河重重点头,“桓哥儿虽小,却替小马夫求情许久,见还是挨了打,趁人不备就冲上去护住了那小马夫,挨了一记。”

    裴渐哼道,“可有受伤?”

    待听到说府医去看了,敷药无事后,重重呵斥道,“老二家的就是这么责罚人?混账!稚子都知下人无辜,她还彰显什么世子夫人的谱儿!快去寻来——”

    宋观舟赶紧起身,给裴渐添了热茶,同时柔声说道,“父亲,何必动怒,二嫂一人管着中馈,本就辛苦。这事儿她爱子心切,虽是急了些,但能理解。”

    裴渐转头看向她,“观舟,你从来不显山露水,如今我看你心中有沟壑万千,是个做事儿的人,不如你帮你二嫂分担些,管起这公府内外?”

    宋观舟斟了热茶,轻轻阖上茶盖,退了一步才规矩行礼。

    “使不得,父亲!本来父亲看重是孩儿的幸事,可孩儿志不在此,何况——,这中馈管理,二嫂做得井井有条,就算是分担,也等大嫂回来帮她些许。至于我……我人小志怠,平日里指手画脚我还能仗着父亲和四郎宠爱,言说几分,真让我去做事儿,只怕您二人日日里急掉头发,只顾着给我收拾烂摊子了。”

    此话一出,屋中静寂,裴海心道,这四少夫人绝非凡人!

    她竟然推了中馈!

    推了多少媳妇挣破头脸的中馈!

    裴渐一双沧桑眼眸中,带着审视,定定看着眼前的小儿媳,哪知这小儿媳竟是带着几分娇憨,笑着推拒了。

    “父亲,我天生就是个懒人享福命,可说来心肠不坏。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一个府上,也不是那等子刚起来的暴发户,抓着下人磋磨才算得有主子的范儿,我寻思着不管如何,府上对上对下,总得依照家规家法行事。”

    话到这里,裴渐点头。

    “是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国公府啊,确实不成样子。”

    裴海见状,朝着临河挥手,“去请世子夫人吧!”

    临河即将要出了门子,裴渐又喊道,“淩哥儿可在上学?也不管,把他叫来,若是桓哥儿也要来,那也抱过来。”

    这……

    裴海起身看向裴渐,“老爷,两个哥儿怕是还小。”

    宋观舟却抢了话头,“海叔,你看今儿桓哥儿的所作所为,像个四五岁的孩子所为吗?他兄弟二人很有担当,府上这些事儿,既然二哥不在,叫他哥俩来听一听,也是好事儿。”说完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看向裴渐,“父亲,孩儿不敬,抢了您的话头,可还说得对?”

    ——裴渐差点被这小儿媳逗笑了。

    忍不住故作埋怨,“看来往日守安是宠得你没边了!”

    宋观舟抿嘴一笑,“父亲如今不也是宠爱我。”

    是不是的……,不重要!说出去让人裴渐听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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