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红伏在金拂云膝上痛哭,“往日您不让奴等伺候沐浴净身,原是这般苛责自己。”她看到了金拂云手臂深处,全是刀疤。

    “我的姑娘,您怎不同奴说一声,这般辛苦,好歹有个人说话啊。”

    金拂云失魂落魄,轻抚锁红的发髻,“好妹妹,这等觊觎旁人夫婿的脏事儿,我如何同你说?我也恨自己,可四郎……,四郎那般照顾我。”

    溧阳三个月里,父亲后宅风起云涌,母亲身为皇家郡主,自有皇家风范和傲骨,可在那后宅之中,被磋磨到尘埃之中,几欲死去。

    她年岁小,护着病重的母亲,对后宅尔虞我诈的算计,防不胜防。

    裴岸的到来,让她仿佛黑夜寒凉之中,见到了热乎乎的光芒。

    她第一世沉沦进去,从此再学不会抽身。

    主仆二人掏心剖肺,最后锁红双目颓然,“大姑娘,您总不能拒了雍郡王的亲事,就这么苦苦等着裴四吧?若是宋氏活得长长久久,那你这一生人怎么办?”

    金家断不能容。

    金拂云扶起锁红,二人携手同坐,“宋氏要德无德,要家世……,如今孤家寡人的算个什么,裴岸前途艰辛,自然要有个贤内助帮衬。”

    她金拂云才是那个贤内助!

    但话不能一日说完,看锁红晕晕乎乎之态,她并收了话语,只留了一句狠话。

    “若是让我嫁给旁人,好妹妹,洞房之夜,必然是给我收尸之时。”

    嚯!

    锁红大惊,几乎跳起来,“大姑娘,万万不可有这起子歹念,如何就到死了的地步。”

    金拂云不再言语,无声垂泪。

    “大姑娘,您可千万不能寻这种短见,别的不说,您可想想郡主,她如今身子羸弱,就盼着您好呢,您再出了个好歹,让郡主怎么活?”

    好生说了一大堆,金拂云唯有低头落泪。

    让人看着好不心疼。

    锁红又急又慌,忍不住脱口说道,“早知道仙大娘子们加把劲,驱了宋氏,哎!到了今日,却成了麻烦。”

    金拂云猛地抬头,拽过锁红的手,“……好妹妹!”

    锁红表情凝滞,再不敢看金拂云。

    “大姑娘,奴总觉得裴四公子兴许并不值得您一意孤行,若是他对你有情,哪里用得到你一个闺阁弱女子来盘算这些。”

    金拂云知道锁红心中已慢慢接受她的谋算,并暂时作罢。

    “裴岸如今有了宋氏,尤其是桃花小宴上一番作为,更让裴岸再不能另有想法,他能如何?”

    锁红看着痴情难消的大姑娘,咬牙说道,“若是四公子待姑娘不是男女之情呢?姑娘这么一番心血岂不是白白浪费?”

    “不!”

    金拂云下意识摇头,“四郎如今还是年少轻狂,他待我发乎情止乎礼,家教森严品格端正,自不会有逾矩之念。”

    锁红:……我痴情的大姑娘,那你图啥?

    朱三在床榻上哼哼唧唧好些时日,请了好几个大夫,对着他胸口的伤均表示只能慢慢好。

    怎么好?

    朱三看着又溃疡的伤口,欲哭无泪。

    “锁红姑娘,不如求求大姑娘,且让孙家大夫来同我瞧瞧。公府四少夫人救了之后,身上伤口比我这还多,如今也大好。”

    “三叔,你且再养养,一会儿我差人去东坊市再请个大夫来就是了。”

    朱三欲哭无泪,“这再怎么发作下去,只怕是要了我的命。”

    “莫要担忧,只是如今你同我说句实话,那仙大娘子怎地又回来了?明明大姑娘给足了银钱撵出去了,如今忒是大胆,悄无声息又回来了。”

    朱三叹气连连。

    “我问了几句,说是她被下面一个小寡妇算计去了,说来也是好笑,她曾经呼风唤雨,笼络了一批寡妇魅女,装神弄鬼的,在京城也混得风生水起。哪知道也阴沟里翻了船,那小寡妇路上与个泼皮混蛋勾搭到一处,算计了她,财物尽失自不用说,差点还试

    失了性命。”

    锁红幽幽叹气,“回来也就回来了,说来大姑娘也是太过谨慎,竟是怕这种丧家之犬!”

    朱三又哼了一阵,锁红见状,只得喊来小厮,亲自看着给他换了药。

    身上舒爽些,朱三才撵了小厮出去,低声说道,“你是大姑娘跟前的红人,这些怎么可能不知道——”

    锁红眯着眼,哼了一声,“你想说的是宋氏?”

    朱三哼笑起来。

    “咱家大姑娘最是看不得的,不就是那狐媚子嘛,那日我私下去堵仙大娘子,她恶狠狠的说了,咱姑娘图谋算计裴四,这事儿没完。你说……,这颠婆子要不要紧?”

    话到这里,锁红心中大致确定姑娘早早就对宋氏下手了。

    不等她言语,朱三嗤笑起来,“哎,近日听得说秦家黄家要给大姑娘议亲,说的堂堂雍郡王,要我说来,这郡王不比裴四一个庶吉士好来?裴四苦熬几年,侥幸得了个官位,不过就是外头八九品的芝麻官,哪里比得上雍郡王,如今早在户部有名有气的好?”

    锁红低声呵斥,“三叔,噤声,私下妄议主子,你不要命也莫要搭上我。”

    朱三有气无力动了动手指头,“若不是锁红姑娘在前,我哪里说这些,大姑娘也不知是吃了裴四什么迷魂药,竟然不管不顾,诛杀——”

    “三叔!”

    锁红不顾男女有别,一把上前捂住朱三的嘴,低声重喝,“浑说什么!大姑娘不好了,你我……,这一院子的,谁好得了?!”

    一席话,仿佛惊雷劈醒了朱三。

    他也瞪大眼睛,待锁红放开手时,他才后怕道,“多谢姑娘,是我昏了头,说漏了嘴。”

    话已至此,两人之间再无试探。

    锁红长叹一声,“那可是堂堂公府的四少夫人啊!”

    朱三低头,附和道,“谈何容易?”

    两人在阴暗的房内,一个躺着,一个坐着,相顾无言,许久之后朱三哀叹一声,“她是我们的 主子,我等除了尽心辅佐,还能如何?”

    锁红失魂落魄。

    片刻之后喃喃自语,“若是失败,我等怕是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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