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汤圆的眼睫毛轻微颤了颤，像春风里的野花，轻盈而有活力。
听说要交换礼物，他笑得更开心了，小酒窝漾开，乌黑发亮的瞳孔里映着倒影。
“姐姐，你能，陪我画画吗？”
虞听泉戳戳他发顶的一撮呆毛，温软地开口：“当然可以。”
“但是姐姐要先跟你请个假，你先回房间，我们等会再开始，好吗？”
“好哇。”
她把叶子的男朋友拖进楼道。
冯云霁在那人的屁股上补了一脚：“快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男人被揍得鼻青眼肿，初步估计身上至少有三处骨折。
这是梦境的世界，真正的法外之地，就算杀了他也不会有人追究。
虞听泉之所以对他留手，是不想弄脏了梦境主人居住的地方。
而冯云霁没有赶尽杀绝，是因为……
一门之隔，脱离小汤圆和叶子的视线之后，男人的身体就像掉进水里的纸巾，一点一点扭曲变形。
他带着一脸惊恐消散在空气里，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里是小汤圆的世界，是不是？”
虞听泉问着，语气是肯定的。
小汤圆厌恶叶子的男朋友，在电梯里就看出来了。
当孩子对这个人抱有厌恶的时候，也是这个人存在感最强的时候。
反过来，当小汤圆目睹他被打、被赶出这个家，心里的结突然解开了。
放下仇恨的一瞬间，这个人就消失了。
“他从来没有真正存在过，因为……他成功逃生了，是不是？”
冯云霁呆了两秒，苦笑道：“被你猜中了。”
“那天他跑了，丢下小汤圆和叶子。
“造梦师跟我们说，惨死的灵魂或多或少都有怨恨，小汤圆是里面最纯善的一个，所以最适合用他的梦境当容器，让所有亡魂在里面生活。
“那时候我们谁都没想到，小汤圆心底也有害怕的东西。”
虞听泉问：“是什么？”
冯云霁下意识看向男人消失的位置。
“这个混蛋在家里放恐怖电影，他让小汤圆一起看，于是这里就有了数不清的鬼怪。”
“……！”
虞听泉突然后悔刚才没多打一顿。
“小汤圆以前被检查出婴儿孤独症，也就是俗称的自闭。
“其实症状不算严重，可我那个前姐夫嫌丢人，他出轨第三者，没想到啊，私生子先被羊水憋成傻子，没满月就病死了。”
冯云霁撇撇嘴，接着说：“我姐通知他去离婚，雇人在民政局外面放了三箱鞭炮提前庆祝，他本来还想挽回我姐，气得当场把字签了。”
冯云霁表姐是话剧演员，离婚前，事业不温不火。
跟前夫划清界限之后，她的事业运突然好起来了，偶然客串的角色意外走红，她接到更多邀请。
叶子是她资助过的贫困生，后来成了专门照顾小汤圆的居家保姆，兼特殊老师。
小汤圆能从自闭儿童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叶子功不可没。
冯云霁对她不是很满意。
她觉得叶子的心善有时候很蠢。
事实证明，这份善良确实会害人。
“当年叶子被人贩子偷走，吃过不少苦头，帮扶项目里本来没有她名字，她是碰巧饿晕在我姐面前，因祸得福一直被资助到大学。
“突然有一天，叶子跟我们说，她找到亲人了……”
姐妹俩陪她去当地。
当时林场工人已经疯了，杀了人，被关起来又跑掉，弄得人心惶惶。
叶子盼着跟亲人团聚，却没想到原生家庭因为她的失踪，变成这个样子。
她很快又接到一个重担：她血缘上的亲奶奶！
郑阿婆通常不会伤人，可是疯疯癫癫，到处给人传教，当地人烦不胜烦。
他们要求叶子把人接走。
养在自己家也好，送到养老院也好，总之别把她放到大街上。
叶子当时还不够了解郑阿婆，觉得她可怜，想就近照看。
她在这栋公寓里长租一间房子给奶奶住。
郑阿婆跟邻居们起过大大小小的摩擦，叶子整天跟在后面替她道歉、赔偿。
大家怕了那些奇葩操作，总是躲着她们，集体签字提议让郑阿婆搬走。
最离谱的操作来了，郑阿婆竟然从殡仪馆偷走了人头！
这件事，冯云霁是第一个发现的。
她循着死气找到楼下，亲眼看见郑阿婆在给人头糊石灰。
这是为了把尸体长久地保存在身边。
郑阿婆始终相信儿子不是一般人——他是借自己肚子来到这个世界的神仙，神仙怎么会杀人呢？一定是有仇家故意引导他走错了路！
这次渡劫没成功，他还会回来的。
郑阿婆把人头放在家里用香火供奉，心诚则灵，她觉得也许有一天儿子会死而复生，以另一个身份回到她身边。
她的爱子之心，冯云霁大概可以理解一点点。
可那毕竟是一个血债累累的凶手，生前是恶人，死后是厉鬼！
冯云霁通过师门跟上面打申请，只等着申请通过，她立即去把电锯鬼超度了。
这段时间差，酿成了她永久的遗憾。
火灾发生时，汤圆妈妈在南方拍戏，冯云霁去隔壁市做法事。
她们赶回来的时候，公寓楼成了废墟，甚至找不到孩子的完整骨骼。
“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冯云霁情绪低落的时候就想抽烟，一般是半根就够了。
但是在这栋楼……她的手哆嗦着，放弃了掏打火机的打算，顺手把那根烟也扔了。
虞听泉递给她一个纸包：“试试这个，我自己做的润喉糖。”
“谢谢……等会在小汤圆面前，别暴露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并不想打破平静。”虞听泉平静地说。
她不想节外生枝，只是不确定接下来的规则是什么，会不会引导玩家互撕。
她们陪小汤圆画了几张画。
小汤圆很高兴，选了一张大白兔图案贴在自己床头，这就是用来换那瓶红花油的礼物。
虞听泉摸摸口袋里的访问记录表，温度还没散开。
她知道，第五行应该也填满了。
第二天的任务到此圆满成功。
冯云霁看看外面的雾气：“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临走，她特意跟叶子提醒：“如果你男朋友再出现，不许让他跟小汤圆接触。”
叶子连忙点头：“不会的，我一定不让他进来了！”
“但愿你不是说着玩。”
冯云霁想送虞听泉回去，下到六楼，两人都听见底下有追逐声。
脚步声一个急促，一个沉重。
急促的那一道声音正朝她们奔来。
“让开！”
那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手里提着一把超大号菜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追他的人在后面吼：“把我的东西放下！”
虞听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立即抓住男人的手腕：“有小偷！快报警！”
冯云霁比她更诧异：“在这里报警，你是不是……”
虞听泉瞪了她一眼，暗示她配合。
她及时刹车，把不合时宜的话咽回去，假装掏出手机要打110。
被抓住的是玩家，顾不得嗤笑报警这件事有多蠢，因为楼梯尽头已经出现了庞大的身影。
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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