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听泉在这里住了三天。
象妖带着他病弱的女儿登门求了三天。
他拍下那枚价值连城的七品涅盘丹,意图不在涅盘丹,而是其背后的丹师。
这也是修士界常有的事,借着高价竞拍的名义,为的是拉拢相关的人。
虞听泉本不想多事。
直到她以澹台大小姐这个假身份大杀四方,带着一大堆物资打道回府,偶遇那个苍白的小姑娘对她甜甜一笑,分给她一块酸梅子糖。
她嚼着糖块里的梅子肉。
心里忽然柔软了一块。
“你生的什么病,为什么要找丹师?”
小姑娘闻言抬起脸,满头小辫子底下露出半只扇子似的浅灰色象耳,这是她和人族小孩外表不同的地方。
“姐姐,我没生病,阿娘说,我还是小宝宝的时候受了一点点伤,只要好好吃饭睡觉,就会好起来的。”
她的灵根有缺陷。
性格很乐观。
虞听泉以为她对谁都是那么阳光开朗。
然而那天,拍卖行门口出现了一道雪色身影。
小姑娘一见他,吓得弄丢了最喜欢吃的酸梅子糖:“爹爹,跑,快跑!”
象妖懵了。
路过的虞听泉也懵了。
她认出那个雪衣人,正是白鹿山的鹤骨真人,何月朗!
何月朗的瞳孔比以前更黑,认真看人的时候尤其诡异。
特别是在象妖父女面前。
他就像一头站在食物链上层的人形凶兽!
“爹爹,回家,回家!”
小姑娘撕心裂肺地叫着,如同认出天敌的幼鸟。
没错,那是一种打量食物的眼神!
与凶兽共生的男人,进食也会挑在没人看见的暗处。
可是如果他的“食物”继续当街吵闹,暴露他的身份,那他也许会更早下手!
虞听泉顾不得想太多。
在何月朗产生疑心之前,她挡在小姑娘前方,用灵力弄晕她,压低声音对她父亲说:“我认识你要找的人,跟我走。”
客房里有一本词典。
轻风吹拂,恰好翻到某一页。
“贪心不足——蛇吞象!”
……
钟小暖终于等到了她期待的人。
何月朗白衣翩翩,俊美的面容很有欺骗性,每次出门都会斩获女子的芳心。
但他已经有心上人了,是个年纪不大、活泼可爱的小丫头。
被心上人扑了个满怀,他抬手想摸摸钟小暖的头发,眼底有挣扎和克制。
跟班们无视任何不合理的地方,异口同声,夸赞他们父女情深。
钟小暖委屈地从他怀里起来:“你总算舍得来找我了,爹爹。”末尾故意加重。
裙摆微动,她还在何月朗鞋面上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
与其说在表达不满,不如说是撒娇。
何月朗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心头软成一滩水,什么父女亲缘,他懒得争辩,只知道面前这个女孩需要自己,她值得自己对她好。
“掌门,近来有个澹台家的大小姐,出手阔绰,自称是秋水师姐的好友,她打着给大师姐出气的旗号,总想压咱们小师姐一头!实在可恨!”
“就是就是,她喜欢囤积各色丹药,抢了小师姐好多东西呢,我看着都来气!”
“好在今天掌门来了,不然,小师姐还要被那女人奚落呢!”
何月朗脸色一沉。
他拿出一个装满灵石的储物袋,柔声说:
“小暖,想要什么就去买吧,我在呢,断不会委屈了你。”
“哇!”
托他的福。
虞听泉挂在拍卖行的丹药又被清空了。
拍卖行很守约,按照她事先留的采购清单,专门派人用她那份收益去筹备物资。
当晚,清单上最后几行也被划掉。
秘境之行的准备工作也就全部完成了。
时间不等人,钟小暖也赶在秘境开启前疯狂购物,她很想带着何月朗的资金支持,痛痛快快地压垮那个“澹台小姐”!
可是对方就像听见什么风声似的,根本没露面。
钟小暖兴致缺缺,砸钱的动力少了一大半。
回去后,何月朗检查了她买的那些东西,眉头明显一皱,但很快平静下来,宠溺地刮刮她鼻尖。
“你还小,考虑不周全也很正常,放心,有我在。”
他从自己私库里贴了不少东西给她。
钟小暖脸颊泛起潮红,借着宽袖的遮挡,软绵绵的小手探过去,轻轻勾了一下他小指。
何月朗慌忙退后,对上她狡黠的眼神,无奈叹了口气。
晚间,钟小暖躺在床上,睡容安静。
浑然不知一道身影靠近她床头,俯身,无比珍视地在她额角落下一吻。
“小暖,我该怎么对你才好……每次见你,我都忍不住想亲近你,你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偏偏又……”
他影子里蔓延出黑漆漆的蛇形,伴着嘶嘶声。
“笑死,你爱慕的就是这么个蠢东西?天赋,容貌,智商,人脉,哪一点都不上台面,怎么就把你迷成这样?没出息的东西。”
何月朗痛苦地闭了闭眼,隐去眼中的懊悔。
“住口,老怪物!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别来掺和我的,你若敢伤小暖一根头发,我与你同归于尽!”
“嗬,你跟我绑在一起,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她能接受你吗?姓何的,给你最后三个月期限,找一具合适的身体献给我,否则,我要你整座白鹿山,一个活口都不留!”
“你敢!”
何月朗和影子越吵越激烈。
为了不弄醒钟小暖,他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床底下突然钻出一个人。
曾经是钟小暖舔狗之一的蔡荣,握着灵石袋子,心有余悸。
他在赌坊欠了灵石,听说师尊来给师妹送钱了,他就想趁机偷一些去还债,没想到会撞见惊天秘密!
师尊喜欢小师妹!
他影子里藏着一条怪蛇!
那条蛇拿白鹿山威胁师尊!
重磅消息砸得蔡荣头昏眼花。
他也是白鹿山的人,有个瞬间他想给宗门通风报信,转念一想,根本没有证据,只凭他一张嘴几句话,别人会信他吗?
他怕不但没人信,还要被师尊灭口!
走,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听见!
蔡荣紧了紧手中的灵石袋,原路返回。
腥风阵阵,他眼前景物变幻,莫名出现了垂泪的钟小暖。
她弱弱地挡住他:“蔡荣师兄,你也听见师尊说的话了吧,我该怎么办啊,求你帮帮我……”
“我什么都没听到!”
蔡荣咬牙就要冲过去。
“你听到了,师尊要献祭自己的弟子,我现在就回去找师叔祖告发他!蔡荣师兄,你一定会帮我作证的,对不对?”
就是因为她,蔡荣跟自己相依为命的亲兄长起了冲突。
本来就看不惯她,这下更是不耐烦。
“滚开,什么献祭不献祭,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发疯去,别烦我!”
白雾里的“钟小暖”停住哭泣,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那张脸变化为何月朗的样子,脸上不是泪,而是殷红的血。
他冰冷地扯开嘴角,左右双肩分别升起一颗蛇头,金黄竖瞳贪婪地盯着蔡荣!
“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小暖?”
蔡荣惊恐万分:“师尊?不,不是这样的!”
“去死吧!!”
“啊!!!”
蔡荣死前的叫声,响彻黑夜。
虞听泉屋里布了禁制,用来遮掩象妖父女的气息。
惨叫声响起时,她正在给父女俩讲解丹药的用法,叮嘱他们回家按时服用。
她拿药瓶的手微微一顿,眼神复杂。
“它今夜有新鲜食物。你们,安全了。”
象妖拥着女儿,心有余悸:“大师,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虞听泉做了个嘘的手势。
“不可说。你们拿了药就早些出发吧,这里不适合久留。”
上古凶兽修蛇,又名巴蛇,喜食象兽。
小姑娘灵根有损,不利于修炼,她的敏锐感知是天赋,也可以视为一种弥补。就像,瞎子往往听力更灵敏。
天敌出现的一瞬间,唤醒了她身体里的远古记忆。
象妖的反应让虞听泉愈发相信,住在何月朗影子里的那条蛇,很可能就是朱雀少主提到的那个逃犯。
它上次作乱,导致看守者之女选择自爆。
蛇没有死,在逃亡路上被朱雀神弄断了尾巴。
如今它选择跟何月朗结契,眼光还是不错的,毕竟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
第二世的秋水晴没发现它,只知道师尊性情大变,对小师妹极其宠爱。后来秋水晴死在兽潮里,也不知道那两人之后怎么样了。
虞听泉好奇的是,这条蛇在男女主角的绝美爱情之间,会扮演什么角色?
证婚人?
情敌?
恶毒反派?
如果这就是白鹿山灭门事件的灾难源头,她想办法把蛇除掉,灭门之灾是不是就没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虞听泉给南方的朱雀一族寄去求救信,说明了有关蛇的细节。
她回到白鹿山,静静等待熔岩秘境开启。
……
陈飞带来了好消息。
名册里的大多数人都有所动摇。
白鹿山连自己的宗门名字都没有。
在普通人眼里是高人一等的仙门,真正过了这道门槛才知道,它在修士界的各大宗门里,就是一块垫底的砖头。
这次,作为距秘境最近的东道主,要接待各宗的带队长老和弟子,资源紧张的白鹿山更加窘迫。
越怕在外人面前丢脸,越是连裤衩都没剩。
“我来时听说,你们白鹿山有个姓钟的小姑娘,在拍卖场上豪掷千金,还有位俊美的白衣师尊为她撑腰,那叫一个威风!结果呢?大伙儿看清楚啊——这待客的陈年灵茶,都快没灵气了!”
“哈,给自己买东西就豪爽,招待客人抠抠搜搜,还从没见过你们这样办事的。”
“诸位消消气,他家那点事啊,谁还不清楚?顶梁柱几十年都没下山除魔了,全靠一个大师姐撑着门面。或许啊,眼前这陈茶,就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咯!”
“说起白鹿山大师姐,我听过她的名声,怎么没看见她人呢?”
作为被讨论的对象,虞听泉正忙着把丹药装进瓶瓶罐罐。
她在拍卖行故意勾起钟小暖的敌意,掏空了钟小暖的灵石,还引出何月朗。
何月朗这些年总是闭关,人都不常出现,对弟子更是从来没大方过。要不是他这次为爱出血,虞听泉都没想到这人还藏着那么厚的身家!
不宰他一顿,都对不起秋水前辈这么多年的辛苦!
拿着他们的灵石,买自己需要的东西。
她炼制了一大批丹药。
除了留给自己人用的,还有从秘境出来之后给各宗门带走的伴手礼。
一方面是开拓人脉。
另一方面也是正式宣告:她再也不做剑修啦!
丹修有丹修的路子,她不再用白鹿山教的功法,再加上前些年的无私奉献,以后就不欠这里什么了,清清白白地自立门户去。
“秋水师姐!开了,秘境开了!”
报信的童子在院外吆喝。
虞听泉到了大殿,第一眼看见被拥在中间的钟小暖。
金丹期修为加上这一堆法器,何月朗真是大出血了,恨不得把心上人武装到牙齿。
钟小暖得意地看着她,目光在她的素色练功服上停留许久,虚伪地惊呼起来。
“大师姐,这么多天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朴素啊!连一件像样的战甲都没有了吗,要不要我捐一件给你啊?”
虞听泉点点头:“好啊。”
“啊?”
钟小暖反而愣住,她说什么?
清冷高傲的大师姐,面对羞辱,居然点头了?
十七师妹连忙跑出来挽尊:“大师姐之前在养伤,她把东西寄放在我这里了!”
说着,拿出一条崭新的裙子塞给虞听泉。
裙面刺绣精美,灵力顺着丝线的方向流过各个节点,星星点点的光芒美不胜收,为穿戴者提供了一定的防护效果,也是小姑娘们喜欢的漂亮款式。
钟小暖的跟班嗤之以鼻:“什么寄放,谁还没几个储物袋啊,这裙子根本就是你自己穿的,从来没见大师姐穿过这种!”
是的,秋水晴往日里穿的,要么是轻便的练功服,要么就是实打实的战甲,她从不着红装。
虞听泉不管他们的争执,朝钟小暖伸手,神色自然。
“你不是要送战甲吗?给我吧,别耽误时间,我赶着走。”
“……”
“你不会是没有吧?”虞听泉一脸惊讶,“都说小师妹在拍卖会挥金如土,该不会连一件衣服都买不起吧?”
“怎么可能没有!”
钟小暖气愤地甩出一条留仙裙。
“拿去穿吧,当谁稀罕呢!”
打发乞丐的语气,并没有激起虞听泉的不快。
她笑着,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犹豫地撕了那条裙子。
丝线连接的珠宝玉石,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阳光照上去,没有一丝灵力流转,全是漂亮却无用的装饰品。
穿着这种东西去打怪,恐怕连第二剑都没机会出,早就死透了。
她元婴期的气息释放出来,压得全场鸦雀无声!
“我不穿甲,是因为晋升那天弄坏了。
“你拿这种货色来糟践我,是你心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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