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她这话,奶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这是早就串通好了!小酒才十岁,她能懂什么?!”
“妈,”安丰打断她,“十岁不小了,白养她十年已经够可以的,你别再说了,我已经把她的户口单立出去,现在她已经不是我家的人。
“安酒,你爱去哪去哪吧,以后我们不是你爸妈,也别来找我们。”
“你还待着干什么?赶紧走吧。”刘勤眼中也全是厌弃。
小她两岁的安多献吐舌嘲笑:“略~你没家咯,爸妈都不要你咯~”
缩在角落里的小酒眼中的光彻底灭了。
他们的话,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视线,像一把把刺来的尖刀,深深扎进她的身体,让她痛不欲生。
在一声声驱赶声中,小酒呆滞地站起身,拖着笨重的脚步往外走。
被抛弃的恐惧逐渐壮大,蒙住她的眼睛,吞噬掉她的泪水。
她一直往前走,可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路突然变得陌生。
让她找不到方向。
惶恐不安,可又找不到倾诉的地方,连藏在被子里哭都做不到。
哦,她连被子都没有了……
小酒靠墙坐下,目光失焦地往回看。
家在不远处,她没走很远,可那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脑袋一片空洞,只知道自己被抛弃了……
忽然,走廊中一阵吵闹,声音很大,吵得很凶,可她没力气抬头看,只想这样一直坐下去。
她的手被人牵起,一股力量拽起了她。
“奶奶和你一起走!”
奶奶扭头对着后面啐了一口:“一个个没良心的东西,想抛弃我孙女,我告诉你们,没门!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绝对不可能!”
“……奶、奶奶。”
小酒鼻头一酸,眼窝盛满了泪水。
安丰站在家门口:“妈,这可是你自己要走的啊!可别到时候说是我赶你走的,也别说我不孝顺!”
刘勤假模假式地追出几步:“他奶奶,你这是干什么,一个小丫头而已,走了就走了,你说你这么不分场合的一闹,不仅让多献讨厌你,连安丰也得罪了,他以后怎么可能再收留你?”
安丰被刺激到了,蹦着高喊:“我还收留她干什么?咱们马上就搬到楼下去了,正好少一个人张口吃饭,省下的贡献值能多买一口酒喝!
“现在就去把户口单立,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我也就当没了妈!”
奶奶身子摇晃往后倒,显然是被这话给气得。
小酒缓缓松开奶奶的手,推搡她的胳膊,“你回去。”
她已经没了家,不能让奶奶也和她一样。
缓过来后,奶奶泪如雨下:“作孽啊,作孽啊!”
“懒得和你说那么多。”安丰头一次行动力超强,拉着老婆儿子往办事处走。
“现在你能给这个家做啥贡献?也不看看这层楼里谁家老太这么拖儿子后腿的?还是那句话,好聚好散,你能活多久,就看你的造化了!”
邻居们坐在自己门槛看热闹,没一个人上来劝说几句。
大家都知道这家的男娃是个人才,马上就成三等公民了,连带着父母跟着沾光,也变成了四等公民。
人马上就要到楼下过好日子去了,剩下的这一老一小,肯定是不会带走的。
这点,凭平日里俩夫妻的为人处世就能瞧出来。
只可惜当妈的永远不会怀疑自己的孩子,他们这群外人也自然不会讨嫌。
胳膊拗不过大腿,奶奶最终还是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在管理员的见证下,安丰给了奶奶最后一笔一百贡献值的买断费,从此就算一刀两断了。
奶奶眼睛红肿的像核桃,牵着小酒的手,准备回家里收拾点行李带走,却不想门推不开了。
往里一张望,只见家里空空荡荡,连块石头都没有。
她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刘勤和安多献不跟着去,也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他们提前做好的局。
不管她怎么选,最终都会被抛弃。
奶奶彻底心寒了。
可小酒不懂,只以为奶奶这样,完全是被她给害的,一时间内疚、害怕、不安、紧张……种种情绪在心头萦绕。
她暗中发誓,一定要好好干活,挣来的贡献值全都交给奶奶,让奶奶过上好日子。
打那之后,她们就上了48楼生活,住更小的房子,过更苦的日子。
但小酒的满腔抱负,在一次次被刷下、找不到工作的打击下,终究化为泡沫。
是奶奶挺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五年时间,她眼睁睁看着奶奶日渐消瘦,面色越来越灰败,到直不起腰,腿细的只有一把,甚至不扶墙都走不了路。
小酒越发沉默,也越发谨小慎微。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
直到这一天的选拔日,她被选中了。
小酒无法准确知道当时的心情到底是怎样,可能有害怕,可能有不舍,也可能有解脱……
至此,安酒终于将小酒的过去彻底了解清楚。
‘看’到最后,她的心情也是复杂的。
也明白了为什么小酒埋葬过去的记忆,一遍遍给自己洗脑,她只和奶奶相依为命。
她想忘掉过去,否认自己被抛弃,保护自己不被带刺的回忆一次次伤害。
而当她看到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弱时,似乎马上要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那种强烈的无能为力,让她哭不出来,也动弹不得。
就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
她什么都做不了,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
安酒对这点深有感触。
在她刚来蜂巢的头几天,也尝试去平台找工作。
茫茫求职的人海中,招工的队长只有寥寥几人,而她又受到身高和体型的限制,被选中的机会为零。
可没有工作就挣不到贡献值,也就买不了食物,身体就会越来越弱,然后因此入不了队长的眼,得不到工作机会……
这完全就是一场恶性循环。
她只是尝试了几天,就有种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小酒可是在这种环境中生存了五年。
溥淮的出现,和时不时聘用她下矿工作,对这个家庭来说,对小酒本人来说,无异于是黑暗中的一束微光。
包括安酒当时,也是有种肩头担子轻了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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